还没来得及坐下的彭天举,闻言动作僵在半截,脸上既纠结又为难,显然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胡灵予不再欺负这位尽职尽责的班长:“谢谢你来看我。” 哪怕彭天举只是出于班长这个身份,不得不来,他也真心感谢。 然后两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平时交集不多,这会儿也实在没话,气氛越来越干,胡灵予只能喝水掩饰。 终于在喝完第四杯水后,胡灵予委婉地提醒,午休时间快过了,别耽误下午上课。 彭天举接下台阶,说了点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起身离开。走的时候可能还在大眼瞪小眼的恍惚里,额头结结实实磕了门框。 “砰”地一声。 胡灵予不忍心地别开眼,隔空都替他疼。 守在门外的大李本来刚吃完午饭,昏昏欲睡,生生让彭天举给震醒了,一个应激反应跳起来,差点使擒拿。 不过这一清醒,倒也有好处。 因为彭天举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身影刚在走廊里远远出现,大李便警觉起来,不等人走近,大李主动上前拦住:“你是傅西昂对吧?” 美洲豹已近换下了昨夜车里兽控局暂借的T恤短裤,此刻穿着自己的短袖,外面还套着一件薄夹克,这让他不复几小时前的狼狈,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许帅气。 “你是谁?”傅西昂无端被拦,语气不善。 大李直接掏证件:“兽控局,李姚。” 兽控局的人也在,里面必然是胡灵予无疑了,已经围着住院楼层绕了好几圈的傅西昂,总算不用再当无头苍蝇:“我来看看病人。” “怎么的,怕他伤得不够重,准备再补两下?”两次袭击案大李都参与了,上次和田锐铭聊,这次和莫云征聊,实在很难消除对这家伙的怀疑。 换平时,听这种话傅西昂能立刻暴躁,现在折腾一宿,又急着见胡灵予,竟没什么脾气了,只是嘲讽地哼一声:“你们聂科长放的我,你要有意见,找他聊聊?” 胡灵予从果篮里挑了个水蜜桃,桃子是洗干净的,一口咬下去,汁水香甜。 李姚带着傅西昂走进病房,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小狐狸腮帮子吃得鼓鼓,幸福得直眯眼。 满屋桃香。 傅西昂深深吸口气,觉得冒雨赶过来的自己就是傻逼。 但下一秒,他便被胡灵予头上的绷带纱布刺了眼。 “傅香香?”胡灵予捧着硕大的水蜜桃,嘴上还沾着桃汁,诧异看着门口进来的人。 “他说来探病,”大李解释道,“你如果不想见,可以不见。” “你敢说个‘不想’试试。”傅西昂“善意提醒”。 大李皱眉,刚要呵斥,床上的病人比他更快:“傅西昂你有没有脑子,什么时候了还耍威风,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一有袭击案你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傅西昂:“我倒霉。” “错,”对着美洲豹,胡灵予字典里再没“委婉”二字,“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的,口碑都是自己一次次毁的,不过你本来也没什么口碑。” 傅西昂冷冷扯了下嘴角,也可能是抽搐:“那你还作证个屁,直接让他们把我抓进去不就得了。” “要真是你,我做鬼也得从坟头里爬出来把你送进去。”胡灵予说着,郁闷地重重叹口气,“但不是你,我也不能诬陷。” 傅西昂来的路上很急,薄夹克的肩头、后背湿了一片:“什么都没看清,你就敢咬定不是我?” 胡灵予没好气斜他一眼:“这得感谢你的‘训练’,日复一日堵我。” 本以为美洲豹还会针锋相对,还嘴或者嘲讽,可意外地,傅西昂沉默了。 暂时放病人一码,还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胡灵予但愿是后者:“傅香香,今天遇袭的如果不是我,但凡换个人,抓不到凶手,你就得背锅。” “无所谓,”傅西昂冷笑,“也他妈不是第一回了。” “真无所谓吗?”胡灵予一刻不放松地盯住他。 傅西昂不耐烦的皱眉:“有话就说,你跟这儿上课提问呢?” 朽木不可雕。 胡灵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算了,当我没说。” 普度朽木是菩萨的事儿,他一个狐狸,没这道行。 傅西昂反而不乐意了:“话说一半,你找……你赶紧的,别磨磨蹭蹭。” 胡灵予对着美洲豹眯起眼,刚才那个被生生咽回去的,绝对是“你找揍”,他敢拿手里的水蜜桃打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胡灵予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我还是说吧。你被怀疑了,被冤枉了,你就委屈,就生气,那你想没想过那些被你欺负的同学?他们可不光受委屈,是结结实实挨揍,而且你才被冤枉两回,他们可不止了吧,学校里碰见你,稍微让你不顺心了就容易挨两下,他们甚至连像你这样生气都不敢,你说他们有多难受?” “我堵的最多的就是你,也没见你多难受,”傅西昂上下打量,尤其觉得臭狐狸嘴边沾的水蜜桃汁很碍眼,“这都住院了,还能吃能喝呢。” “那是我够坚强,”胡灵予真有点生气了,“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想过退学,我还找老师问过,能不能去其他兽化大学交换学习,所有能避开你的方法我全想过,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怎么熬过来的。” 他越说呼吸越不稳,眼里的光彩渐渐黯淡,像是被回忆起的那四年蒙上了一层灰。 傅西昂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他也没想过。 “你可能都不记得欺负过谁了,但是被你欺负过的人不会忘,”胡灵予放下水蜜桃,擦干净手和脸,擦脸的时候深呼吸,真真正正和那段过去告别,再抬起头时,眼里有些许释然,“他们中有些人可能会痊愈,但也会有人一辈子都走不出你带来的伤害阴影。” 傅西昂怔怔看着他,眼里起初是茫然,可渐渐地,变成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恨我吗?”他脱口而出,下一秒又自嘲地乐了,“我他妈问的废话。” 不想病床上的人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