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 小泉先醒来的时候，身边是温柔却没有灵气的泉水，这个味道他熟悉，是自己长大的泉落。 他似乎是回家了，伸出手拨动一下水想探一下水汽，却被一个坚固的物体挡住了手。 他的头有点沉，勉勉强强张开眼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手指贴在那个冰冷的物体，靠近努力睁大眼才发现这是是一面透明的琉璃。 他抬头，是泛着暗黄的金丝楠乌木，这种名贵的木料并没有如名字一般华贵，甚至颜色上透出一种腐朽的黑色。 小泉先借着水力上浮，空间狭小的楠木琯，让他无法化尾的双腿甚至连摆动都做不出，他敲了敲琯顶，闷沉的是他的力量打不开的声音。 他落回了琯底，想蜷缩着抱住自己，却连膝盖都抬不起，这个琯木窄小的只能一个人站立，连翻身都做不到，现在他终于知道当日族人在这一方狭小空间，到底是多么的憋屈恐慌与莫名弥漫的绝望。 何况，他被限制起来，是要炼油做灯火了。 他求了那么多，却依旧没改变这三个人的一点心意，原本他以为，他们起码能等到孩子生下来的，虽然宝宝是他这样一个怪物生的，可算算日子，这个宝宝是在他失去鲛珠的时候有的，不会有他一点点的特征的，只要他不说，没人会怀疑他身上有着妖物的血脉，他会是一个“人”。 是那晚的暴行留下的，就算他们讨厌他，容不下他，可宝宝是无辜的，而且是他们中的一个的。他是不干净，可也再也没有别人了，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荒唐，可孩子是无辜的，总会有个正常的人生的。 可他们把他关了起来，连这点念想都不给他，既然如此，孩子生下来带着泉先的血统，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被人炼油。 鱼最怕火了，更何况被火灼烧千年。 小泉先伸手轻轻覆盖在了小腹上，温柔且满怀爱意的摸了摸他：对不起，我都没带你看一眼这人世。 有一颗淡粉色的珍珠，在泉水里慢慢凝结成型，它一点也不圆润，甚至有些棱角且毫无光泽，廉价的像是渔民随意路边丢弃的垃圾。 小泉先并没有看一眼这颗失去鲛珠后的鲛泪，他带着刚入世的对未来美好憧憬与人间的好奇向往，对他还未出世甚至还未长出鱼尾的小生命描述他经历过的人间。 “爹爹生长的那一片湖泊泉落，是清澈见底，干干净净的，里面有很多小鱼小虾。 他们有些时候傻乎乎的，稍微一逗就会上钩，你一露獠牙便会甩着鱼鳍逃离。 只要你稍微等一会，他们却还是会再次闯入你的陷阱，一点也不长记性，可好玩了。爹爹原本想带你去试试的。 湖底的暗流也很好玩，你只要闭着眼放松身体，他便会带着你去一个很陌生却有着各自各样鱼的地方。 人间好像管那里叫什么捕猎场，爹爹总是偷偷去偷鱼吃，但这种行为不好，你不能学爹爹。 不过偶尔一次没关系，一定要小心不被抓住，被抓住的下场可是很可怕的！最好让爹爹带着你去。” 一颗粉红的鲛珠落下，圆滑无光。 “而且人间也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有一种人会不断换面具，爹爹那日看了好多次，看到哥哥和兄长都厌了，也没看到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十分神奇。 还有一种糖人，用糖做的小人，活灵活现的，可好看了。 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是糖，爹爹原来也不知道，但很久很久之前尝过一次，是一种在舌尖能让人感到幸福的味道。 兄长说那是甜，是让人快乐的东西，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好了，好了，爹爹记着会带你去尝尝的。” 水红的珍珠一颗又一颗，带着朦胧的光。 “对了，你一定想知道你的另一位爹爹是什么样子。 他呀，长的是整个人间最好看的人，而且他很有正义感，是个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他对爹爹也很好，他很珍重爹爹，没有嫌弃过爹爹是个不人不妖的怪物，也没有骗过爹爹骂过爹爹，你是在我们期待与爱中的结晶，你是受人珍视的珍宝。 两位爹爹都很爱你。” 朱红的珍珠彻底成型，圆润光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小泉先的眼里留下血泪，带着可笑的柔情蜜意，他的目光穿透了木琯，带着雨水洒落了整个大地：“这个人间，有连绵不绝的高峰，有蔚蓝深沉的大海，有漫天飞沙的大漠，还有能在月下盛开的花，转瞬即逝，却美得不可言说。 还有一些人，能为了另一个人放弃一生的荣华富贵，能对一个陌生人满怀柔意，待他如手足般温情，能给他最淳朴的善意。 这个世间很美好，这些人类很善良，这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世界。 只是对不起，是爹爹没勇气，带你看一眼这繁花似锦的人间了。” 此生，是爹爹亏欠你了，愿你来生投生一个正常人，他能带着你见遍爹爹说过和没见过的一切。 爹爹真的很爱很爱你。 21:15:24 三十三 最后一粒鲛珠落下，却碎在了泉水中。 他自暑期入世，却终究没看到冬日盛开在大雪中的艳花。 楠木琯连翻身都做不到，以头抢壁都没有足够的空间去撞死自己，除了泉水里面任何伤害自己的物品都没有。 他曾是一条泉先，永远不可能淹死自己的，这会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皇帝信心满满的把他安置在这，处理完政事满心疲惫推开门想拥抱一下他。 想摸摸他的小腹，问问这是不是他的子嗣，就算不是也没关系，他会这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小太子或是小公主，世上无人敢欺他。 他带着独占小泉先的满心欢喜推开了门，迎接他的却是让人目呲欲裂的一幕。 透明却并不华丽的金丝楠木棺里静静漂浮着一个人形，一具化为人鱼，神色安详的泉先尸体。 鱼鳍微蜷，带着一点旧伤，撕裂的不对称像是一片破布，常常的银白色鱼尾，原本烛光下会闪着亮光的鱼鳞现在全是一个接着一个半圆形的粉色肉坑，嶙峋满目，密密麻麻，新生的肉被浸泡的发白，他曾经对神医说“我的腿不好看。” 一条鱼，曾经那么在乎自己的鱼尾，现在却毫无顾忌的化了出来。 他的喉咙处，是两个凹下去的小坑，一点点，没怎么有肉。 没有利物，不能施力，他便用这样的喉咙吞了自己的眼泪，在漫长而折磨的窒息中，缓慢杀死了自己。 一只鱼，溺了水，他淹死了自己。 不可一世的皇帝再也没有比此刻更狼狈的样子了，九爪金龙的朝服被水浸透沾黏在身上，金冠珠冕在冲向棺木途中被撞的支离破散。 双手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被琉璃片划出的伤口，他伸手抱住向他坠来的小泉先时，脑子不受控制担忧，这个人不喜欢血，他会不会把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