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映着赤红色的长卷发, 水流潺潺,浸湿了衬衣,沿着手臂流淌, 在脚边汇聚成水洼。 盖密尔取下面具,冲着前方的詹森笑了笑。 因为察觉盖密尔在后面“拆台”,所以准备阻止的詹森:“……” “别融化寒冰,墙壁上的符文会被触动的。” 詹森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暂时还不能惊动外面的教团。 磷火的温暖按摩很不错,可是地牢里还有他们要找的人类呢,人类太脆了。 詹森走进了汉斯所在的石屋。 一个体格健壮外表凶恶的男人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床上(冻得)是什么样的画面? 詹森:“……” 用一块石板当床就算了,还短了一截,脚都伸不直。 这个教团很穷吗? “嗯?” 这个人类发出的光泽,是不是有点太散了? 詹森很快意识到,这是噩梦后遗症,意识无法顺利回到身体里,只能这么飘着。 “怎么回事?” 盖密尔重新戴上面具,把手掌恢复成人类的模样,走进地牢。 汉斯的意识光团嗖的一声滑进了石床底下。 此刻在汉斯的视野里,詹森就是那个放大的阁楼怪物,身影模糊,缠绕着一圈圈藤蔓状的烟雾。 这些烟雾带出长长的痕迹,牵在另外一个更诡异庞大的黑影身上,它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怪物,脑袋顶着地牢的天花板,巨大的身体挪进来的时候,就膨胀着填满了屋子里的每一寸空间。 仿佛宣告着世界沉入深渊,一切都将被吞噬。 不是一个邪神! 是两个! 缩在床板底下的汉斯绝望了。 他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惧,身体僵硬地下坠。 “砰。” 那个躺在石板床上的身体立刻同步滚了下来。 随着一声仿佛要断气的痛苦呻|吟,汉斯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有身体的那种。 詹森本来还在烦恼怎么解决汉斯意识跟身体不契合的问题,结果被他们一吓,自己好了? 汉斯佝偻着背,艰难抬头,覆盖着白翳的怪异眼睛像是能视物一般,恐惧地看着詹森与盖密尔。 “他的眼睛……” 像是被力量污染了,但只是异变,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 詹森没见过这种情况。 “有点奇怪,大概跟他们教团里的那个东西有关?通过能窥视真实世界的东西看见了我们的影子,加上他的意志力与运气,还有噩梦的联系,就变成了这样。” 盖密尔打量着汉斯。 原本不是很满意,发光是会发光,可是亮度不高。 不过加上这双特殊的异变眼睛,就成了稀有品种。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汉斯虚弱地问,他走了没几步重新倒下了。 他发出的声音十分低微,脑袋也昏昏沉沉,却还在坚持。 “你可以跟我谈谈你们的教团。” “不……” “那我们就谈谈这座城市毁灭时的光景吧,死亡森林发出的哀鸣,让沉寂在水下数百年的尸骸冲破桎梏,拥抱阳光,然后汲取来自恒星的力量,点燃仇恨,与这座城市一起化为灰烬。” “不!” 汉斯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挣扎着抬起头,瞪视盖密尔。 詹森也在看盖密尔,眼神示意: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只发光蚂蚁,不要吓死了。 “你知道你的伤势吗?”盖密尔故意拖长音调,他的声音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可是在汉斯的眼里,声音也是有颜色的,这个怪物说出的话就像一团有毒的气体,散发着绿莹莹的诡异光芒。 汉斯下意识地堵住耳朵,可是那种蛊惑的绿光还是飞快地扩散开来,把房间里的他跟另外一个邪神笼罩其中。汉斯头晕目眩,本能地要依从这个声音的命令,为了保持清醒,汉斯被迫用脑袋磕了一下冰冷的地面。 盖密尔:“……” 虽然使用的不是人鱼化身,但是汉斯的动作还是让他很没面子。 这颗星球上有比他声音更动听的生物吗? 没有! 说话声音被嫌弃的经历,盖密尔还没有过。 “冷静冷静,是他的眼睛。”詹森按住盖密尔的手臂,提醒道。 詹森转头对汉斯说:“异变会让你的余生都充斥着痛苦,看见不应该看见的东西,对人类来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 “我还有余生吗?”汉斯呆呆地问。 两个邪神降临了威尼斯,他距离最近,他还能活下去? “这不一定。” 詹森决定换自己出面说话,避免盖密尔的声音吓得汉斯发疯。 “只要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未必要毁灭这座城市。” “……” 汉斯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教典上写着,邪神说的话不可相信。 邪神基本上不会跟人类交流,如果有愿意这么做的神,也是为了玩弄人心,一睹更惨烈的画面。 “我想知道林德·布兰登为什么会出现在威尼斯,为什么受到你们教团的庇护?”詹森继续说。 ——通常为了麻痹人类,邪神最初会提出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很好完成,但那个要求背后会埋藏着陷阱。 汉斯脸色惨白。 按照教典的要求,这时他应该迅速自杀,避免发生更可怕的事。 可是邪神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汉斯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你看到了那个梦境。 “那个阁楼上的孩子。 “他被献祭给了神,在他六岁的时候。” 詹森的声音像是一阵风,不断地飘进汉斯的脑中。 汉斯脸色更白了。 “你知道献祭的含义,也知道神秘学者与冒险家狂热地追求着这种天生祭品想要做什么。”詹森停顿了几秒,然后缓缓说出残酷的字句,“他们要窃取神的力量,以祭品做媒介,让祭品去承受痛苦与伤害,然后得到一些‘可共存’的异变。你们教团是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事?” “我们……要保护这座城市。”汉斯艰难地说。 盖密尔讽刺地问:“一座由你们自己造成的诅咒森林?” 汉斯没法回答。 威尼斯水下的死亡森林,最初无人发现,大概在十四世纪左右,人们发现了这个危机。 可是这座城市是欧洲文艺复兴的中心,亚得里亚海的明珠,它拥有的财富与它的盛名举世皆知,它还是一块独|立自治的领土(注),统治这座城市的贵族们不可能放弃这里。 于是教团因此兴盛,成为守护城市的神秘力量,并在漫长的时间里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基石,与威尼斯共存亡。 无论统治这座城市的人怎么变换,都必须接受教团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