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方远这头小猪倒是显得可怜了。 或许是因为师长的威仪还在，也或许是知道方远在场，萧情不会对清风剑派下手，曲潇绫目光堪称严厉的扫过一身紫衣华服的男人，重点停在他紧握着方远的手。 只要眼睛没瞎，就不难看出两人之间流淌的情意，还有方远身上那一股满到快要溢出的气息。 正是旁边人的。 道修讲究清心寡欲，双修也是为了修行，途中就会将对方气息化用，少有这样外露，除非……他们根本没用功法。 曲潇绫心底有了数，叹息一声：“罢了，先随我去青霞峰罢。” 樊愈真人是方远师父，也是清风剑派上一任掌门，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去上一炷香。 与历代掌门一起，樊愈真人的牌位在青霞峰山顶，方远以弟子身份上了香，心里一片平静。 只是烟雾缭绕间，他忽然想起在进入菩提照光镜前，他看到的那个影子。 那究竟是他臆想出来的，还是确实存在的？ 谁也不知道。 上完香后，就是接风宴，曲潇绫不愧是见惯了风雨的老修，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细细询问了他们一些事，言语间还算温和。 方远也放松下来，和她慢慢聊着。 灯烛明亮，清风剑派显然更加气派了，一个接风宴，就抵得上百年前掌门庆祝他和木栖吾双双突破入师境时，周围弟子的脸全然陌生，好奇又胆怯的看着他们。 方远对他们微微笑了笑。 “曲长老，黎逍师妹她们如今在何处？” 曲潇绫饮下一杯灵酒，淡淡道：“黎逍数十年前坐化，牌位放在紫霞峰，白依依游历中土，至今没有消息，但弟子名牌还亮着。” “当年与你走得近些的弟子，差不多都化作黄土了。” 方远目光微动：“是吗。” 他摸着杯沿，杯中照出他的脸。 他和从前也不太像了，更像他，不像原主。 百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大修士来说不过弹指，对小修来说却是一堵越不过去的墙。 上下无尽头，左右无边际。 …… …… 三人要在清风剑派久住一段时间，晚上就宿在方远曾经的竹楼里。 因为掌门临终前吩咐，给方远留下这片竹海，所以这里一如既往，没有别人进来。 莫小凡找到了他熟悉的锅子，提着布袋去竹林里挖了很多竹笋，连着几天做饭，给他们煮了鲜嫩的竹笋汤。 孩子很懂事，方远很欣慰，并快乐的点了三荤两素，莫小凡手艺尽得萧情真传，之前出征时就勾得青瑶这只贪吃的鸟垂涎不已，屡屡在厨房外徘徊。 说起来，她也有很久没有出现了，方远经萧情一番解释，才知道了莫小凡的桃花债。 一只鸟，一只狐狸，同时喜欢上一只恶犬。 在方远心里，她们自然没有贵贱之分，只是想起物种，颇有几分好笑。 听说在他和萧情大婚的时候，两个姑娘都来过北洲，扭扭捏捏，十分害羞的想拜见他，却被萧情拦下了。 新婚蜜月，连莫小凡都进不来。 住了几天后，莫小凡找到一个他幼时玩过的铃铛球，因为卡在了床底，所以当时没有带走。 方远用清尘决把小球洗干净，在小院子陪他玩了好一会儿。 那么大一只狗狗了，叼一个小球竟然很开心。 深秋的光落在庭院，寂静无声，尘埃飞舞，只有小球叮铃叮铃的转，碰到竹椅边，打歪了萧情堆着的书画。 他唇角微提，目光幽深的看着朝他龇牙的莫小凡。 “胆子大了。” 于是莫小凡被提着尾巴，收拾了一顿。 “嗷——”恶犬咆哮，然后四爪着地，顶着秃了一块的毛，快速躲到了方远身后。 方远好好的揉搓了他一顿，亲了一大口。 五日后，是补办的婚宴。 这次婚宴没有邀请太多的人，只在清风剑派门内，方远和萧情穿了一身素约的红色婚服，给弟子们送了许多礼物。 故人虽已离去，但在清风剑派，也算是同聚一场了。 暖暖的秋天，在盛放的菊花和蓬草间，方远和萧情执香，对着曲潇绫行了一个弟子礼。 曲潇绫目光难得的温柔：“起来吧。“顿了顿，她道：“这么多年来，多谢你们对清风剑派的护持，这些弟子在你们的名声下，才能好端端长到现在。” 宗门往上一级，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上清仙宗远在中土，不能为他们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 尤其是清风剑派这种本身实力不够，全靠天才弟子一朝上位的，更受针对。 曲潇绫送了方远与萧情一人一根红线，是她亲手织的，放在掌门牌位前供奉许久，也有了不小的灵气。 原本她是想让方远和“木栖吾”各自把红线一分为二，给心上人戴上，现在他们既然成了一对，多出来的那个，就送给了莫小凡。 和其他大修士一样，曲潇绫也隐隐有一股预感。 这两人，应不会在此世久留，既然走了就不再回来，便带些有意义的东西罢。 或许千年、万年之后，青霞峰倒了，竹海枯了，这两根带着他们祝愿和师长情谊的红线还在，清风剑派，也就永远存在。 曲潇绫撑着额头，看着下面热闹欢腾的场面，缓缓露出一个笑。 * 婚宴过后，方远沐浴完，撑在窗边看月亮。 萧情还没出来，他闭着眼，听着竹海簌簌的动静，一时心下宁静。 但忽然，有人从后给他披上一件轻衣，素手纤纤，气息如兰。 让他心里一跳。 方远回头，看到了一个貌美女子，做少妇打扮，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一袭水红婚裙，耳边翡翠清润通透，眉眼温婉含笑，又带着清冷颜色。 无限风华，面庞熟悉。 但萧情身形毕竟成熟不少，哪怕缩了骨，也比从前的木栖吾“大”了很多，就像从前的少女长大了、成婚了。 所以他脸上的面具也随之调整，变得明媚诱人，秋水剪瞳，从后轻轻拥着他。 小鸟依人。 方远脸颊忽的泛红了，稍稍躲了躲：“你别这样，我害怕。” “木栖吾”却吃吃的笑了，面上露出温柔的神色，同样是女子的沙哑嗓音：“大师兄，我想你。” 方远原本在看别处，听到这样的话，不由看向了她。 “她”仍然看着他，撩开他凌乱的额发。 “大师兄，今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不愿意吗。”木栖吾低头，轻轻地吻他。方远有些茫然，任她亲着。 从萧情用最残忍的方式揭开面纱的那天起，方远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刻意想起过木栖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