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周衍一定会想跟他碰一碰杯。 周衍说道：“他是因为「叛逆」而死的吗？” 季方唯回忆那段被封存久远的回忆，缓缓地说道：“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不太理解，我只能描述给你听。” 他和曾经的周衍所居住的地方，是一个海洋上的岛屿。 据说是周衍不想与同为神明的族人一同居住，掌管海洋的神明专门开辟出一个岛屿，漂泊在大海之上。 薄纱般的海浪温柔地拍打在沙滩上，浮起一层层雪白的泡沫，岛上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都是大地之母的杰作，曾经的周衍正坐在一池清澈的泉水旁。 “说是漂泊在大海上，其实整个海洋都是由海神管理的。”周衍同往日一样用陶土制作着生物，这是海神要求他创造出一群能够在海中生存的生物。 他灵巧的双手随意捏出一个流线型的生物，有着硕大的脑袋，纤细的尾巴，满是褶皱的眼皮里镶嵌着小小的眼睛，他举起这只奇怪的小鱼观察了一番，随手丢进了身旁的清泉里。 那个生物并没有腮，在水中挣扎了几下，又化为一堆无用的废泥沉在了水底。 周衍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并没有为自己的失败感到困扰，又复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鱼形生物，沉思片刻后，并没有半点头绪。 他放下半成品，看着对面自己创造最满意的作品。 他有一张汇聚了其他神明优越五官的脸庞，正同周衍一样，沉默地看着慢慢平息的水面。 可他的眼里并没有丝毫光亮，好像两颗未经雕琢的黑曜石。 周衍有些苦恼地皱起眉毛，前段时间他想要向至高神讨要两颗双圣树上的两颗圣果作为自己作品的眼睛，却遭到其他神明的强烈反对——“两颗圣果，一明一暗，维持着整个世界的光明与昏暗，如果你拿去作为眼睛，那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该怎么办？” 周衍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岛屿，闷声制作起海神委托自己创造的海洋生物。 他走上前，将手放在那人的心脏位置，感受着平稳的心跳，侧头倾听着他的生命律动。 这是他前段时间从地心取来的石头，象征着无尽的生命力。 作为交换，他要给大地之母制造一堆能够在地面上生存的生物。 虽然累得几乎要重新去见至高神，但周衍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的作品越来越完美。 但是至高神还是将人类作为现实世界的主宰，也就是说周衍创造的生物在这次竞争中失败了。 他坐在了那人面前，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处。 周衍逐渐沉溺在那双漆黑的双眼中，说道：“那些脆弱的人类刚刚诞生在世界上，至高神说那些才是适宜生存延续的生命，但我觉得他们也太过弱小，过高或过低的温度都能让他们死亡，他们的生命也过于短暂。”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一旦死亡，他们的灵魂就会消失在天地间，至高神说那是赠与他们的礼物。” “因为有了死亡，所以人类才会懂得珍惜，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 周衍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其实至高神说的有道理，最近那个海神好像特别喜欢上岸游玩，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他说自己是海里的神明，那少年为了寻找他，在一场海难里丧生，海神痛不欲生，请求至高神复活那个少年。” “但人类的灵魂消失就消失了，再也不能找到，”周衍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语气，说道，“海神最近每天都在至高神请求，想要舍弃自己的生命，换取少年的重生。” 周衍又重新拿起被丢弃的小鱼，想起在神殿中遇见海神泫然欲泣的模样，手指微动，似乎有了头绪，他用细长的木条在上面勾勒出几条曲线，每个流畅的线条内部变成深深的黑痕，在微微翕动，说道：“如果海神永恒的生命里都要缅怀那个少年，那这生命对于他来说，真的很痛苦。” 讲了许久，面前的人没有反应，有着神明般俊美的脸庞像是精美的雕像，毫无生气。 周衍终于制作好了手中的水生生物，把它放进了身旁的清泉内。 它同样在水中挣扎了一番，直到头部的气孔喷出一道水柱，才开始试探性地在水中畅游。 创造生命并没有那么容易，它还需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才能真正进入现实世界中。 “取什么名字比较好呢？”周衍自言自语说道，“既然是海神要求的，那就叫利维坦好了。” 利维坦是海神的曾用名之一。 身型小小的利维坦发出了一声轻吟，随着啵的一声，沉入了泉底。 又一个新物种诞生，周衍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的神情，他仍然沉浸在海神的故事里，忍不住说道：“要是能成为人类，会不会对世界有着更深的认知？体会一下其他的经历，比如说，死亡。” 他俯下身，看着水中摇晃的倒影，是自己熟悉不过的脸庞，但那双眼睛似乎闪烁着让他陌生的神采。 周衍皱了皱眉，情不自禁地用手捣乱了自己的脸庞，像是对自己，又或者是对水中的倒影，说道：“我要去找一下至高神谈谈。” 季方唯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在原地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自己的创造者。 “你的意思是说，”周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他为了追求所谓的「艺术」，主动交出了永恒的生命，变成人类？” 他指了指自己。 季方唯看着他许久，才默默点头。 周衍用调羹不断搅动着黏糊糊的绿色营养液，看了眼季方唯，斟酌着用词，说道：“我现在明白了，我跟你说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起码我不会做出这样的，嗯，怎么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这种事情。” 季方唯眼里有着不明显的笑意，说道：“他走之前，还说过一句话。” 周衍不明所以：“什么？” “他说，不要试图来寻找现实中的我，因为我们已经完全不同了。”季方唯说道。 “好吧。” 周衍戳着有些发凉的绿色糊糊，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季方唯想要杀死自己的场景，有些忐忑地说道：“那，你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那样对我？” 提及那时的场景，季方唯下意识警觉，面容一肃，浑身上下充满了肃杀之气，似乎那个事物是不能提及的忌讳。 当他看见周衍有些闪躲的眼眸时，顿时松懈了紧绷的肌肉，嘴角扯出了一个并不熟练的微笑，想要安慰受到惊吓的周衍。 周衍看着他怪异的笑容，心里更加发毛，说道：“怎么，怎么了？” 季方唯眼底浮起深深的憎恶，说道：“那是一个赝品。” 第1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