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都看腻了!” 顾淳风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我又不穿给你看。” 他堂堂相府公子,尚未娶妻,平白被扣了小气加醋缸的帽子,此番冲将过来本就为回击,于是将计就计道:“不给我看给谁看?你还想给谁看?” 那老板在旁暗自唏嘘,心道这俩人最多不过二十岁,成亲太早就这点不好,都是孩子心性,早晚得闹和离。 顾淳风不意他竟演起来,甚是无语,转而向老板道:“就它了。帮我包好。” 那老板连连点头,十分麻利将包裹打好递过来,道一声“十两银子”,却没人递钱。 对方看着淳风,淳风一愣,转脸去看纪齐。 纪齐自然明白个中道理。淳风急急忙忙出宫,除了他完全看不懂的香包和那把长埋像山的小弓,根本什么都没带,这一路都是他扮冤大头。这本也没什么,甚至好像理所应当,但为着刚才那口恶气,他此刻不想理所应当。 “干嘛,付钱的时候想到我了?今天必须说清楚,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顾淳风心想这人疯了,竟演得风生水起收不住场,犹豫片刻决定不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只耐着性子答: “你。你说了算。你最大。都听你的。行了吗?” 纪齐没想到对方如此配合竟至于乖顺,有些讪讪,转而向老板道:“一身裙子十两?你宰肥羊呢!干脆点,多少?” 那老板却骄矜得厉害:“公子,您上整个梅周城打听打听,我家的衣服全是我本人,五代单传之第五代成衣匠人亲手设计裁制,从款式到绣工,保证青川独一件。青川独一件您道什么概念?就是说您夫人走遍这大陆都不会与人撞衫。十两银子,简直太公道了!” 纪齐完全没被这番话说动,翻了个白眼暗道她的衣服哪件不是青川独一件,还稀罕你家的独一件?偏不买账,继续掰扯道: “我们上天香楼点一桌子酒菜外加打赏也不过二三两银子,你这是哄抬物价!最多八两。” “您这公子看着也是家境殷实之人,怎的如此不识货——” 未等那老板说完,淳风不知何时从东侧陈列架上扒拉出一套绀蓝色外袍,至纪齐跟前往对方肩处一比,点头道:“合适。”又转身去看老板,“两件十五两银子,就这么定了。” 那老板瞧淳风语气架势,竟有些推脱不得,考虑片刻方答复今儿也算关门生意、就交他们这个朋友、回头再到梅周多来店里挑拣云云。 纪齐捧着包好的衣服与淳风出得店门,忍不住再嘀咕:“堂堂大祁公主跑这里来买衣服,带回去你穿得了吗?” 淳风侧过半张脸去看他那一身同样风尘仆仆的装束,心道你今晚沐浴后难道不换衣服?不由得摇头,懒待解释,暗忖这人真是脑子短路,也只能指望家里给说亲,靠自己是决计解决不了终身大事的。 “喂,刚给你买了衣服,翻脸不认人是不是?” 淳风叹气,停下脚认真看着他:“你可真是小屁孩儿。很无聊啊这些话题!赶了这些天路累都累死了,你能说点有趣的吗?” 纪齐一怔,想了想道:“那我问你,你这砍价的本事哪里学的?你又不用亲自买东西。” 淳风回头继续走路,半晌道:“阿姌特别厉害。我比她差远了。” 暮色生苍。 沿主街一路逛,淳风看上一枚海棠珠花,又在同个摊位挑到一支颇有些雕工的白玉簪,说要拿回去送嫂嫂。纪齐付完钱,问她是送哪个嫂嫂,淳风答曰反正不是你姐姐。两个人就此再起争执,话题自然是顾淳风厚此薄彼以及她到底为何不喜欢纪晚苓。 一路啰哩啰嗦到了河边,双方都觉无趣,至岸边青石上坐下安静良久,方渐渐生出些自在来。 “多谢你这次千里相护。昼夜赶路,幸苦了。” 纪齐不太适应这番突如其来的客套,清一清嗓子道:“我也是奉旨行事,犯不着谢。” 淳风看着对岸边苍黄以至于残败的垂柳,不解道:“太祖不喜垂柳,曾下令除去祁国境内所有柳树,怎么这里还有?” 纪齐嗤笑:“草木之事,如何当得真?太祖从未为此颁旨,约莫也就随口一说。总归祁宫里霁都内已再不见柳枝,这里是北境,天高皇帝远,谁管你河边栽什么树?宇文家当权时,举国皆柳,又哪里砍得完?百姓们更不会在意这些。” 这样的黄昏河岸,倒确是垂柳更宜。淳风默默想。祁宫内那些永远高大肃穆的梧桐,此刻忆起来竟都有些模糊。只阴天下冷宫庭中苍老嶙峋的一棵,像是被谁用工笔细细画在了识海之上,任凭时间堆砌记忆叠加,清晰无比,终年不散。 第一百八十章 寂照阁语(一) 从梅周城到霁都,夜伏昼出,马车行进,又花了整整四日。到顾淳风回宫已经是十一月初八夜里。她本打算直接回灵华殿继续禁足,想一想还是抬脚奔了挽澜殿,顾星朗却不在。 戌时过半,合宫寂静,而偌大皇宫中最僻静的一处,三百年来,一直是位于第二圈正北方向的寂照阁。 从宇文氏到顾氏。所谓禁地。 说是禁地,但年年月月任何时候经过附近的宫人,偶有大着胆子踮脚观望的,从未见过兵士驻守。那座殿阁就同它的名字一样,被水滴石难穿的寂静天长日久地笼罩,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明明不许人进,却没有人拦。 仿佛这项规矩绝无可能被打破。 这当然很荒谬。 世间规矩,但凡立下,便有人守有人违。哪怕为此送命,这年头不怕死的人也有的是。只能遵守而无法违逆的原因往往只有一种—— 违逆不了。 说得更直白些:能力不及,做不到。 阮雪音此刻站在通体曜黑的空旷大殿中,就非常困惑。她确定顾星朗什么都没做,只是走到阁前,那看似整体的青石大门便赫然分开,缓缓向两侧平移,在他们进来之后,又全无声响闭合—— 全无声响。莫说石门移动,就是闭合的瞬间也未生出丝毫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缝隙,那两块厚得离奇的青石又完美融合如同整体。 最离奇的是,她一直以为寂照阁如它外观那般,完全由青石铸造,进来才发现,其内壁从殿顶到墙体,都是黑曜石。 无缝衔接的黑曜石,表面光洁凝华几能映出人影;肉眼看去,只是无穷无尽通透的黑。但她太熟悉这种材质,所以即使没有强光照射,那些滢黑深处隐隐透出的或蓝或红的颜色暗影还是悉数落入她眼里。 殿中只四角有烛台,原本不会这么亮。多出来的光线,来自这些黑曜石。 “这怎么可能。” 她喃喃出声,仰头望着那些黑暗深处的滢彩一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