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今日场面,她讲那个才是有用的。我刚说那个,情节出入太多,刺激不了淳风。” “不错。”他继续写,第八个。 “你便如此确定她会讲那个版本?” “她也许并不知道你说这个版本?”他反问,全无波澜,“我记得你提过,竞庭歌读史少,对于历史典故的全部积累都只与胜负成败、兵法征战相关。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故事,她没空读吧。而她弹琴,又只会《广陵止息》,下山五年,或许听过与之相关的民间故事。” “所以你是临场发挥,赌了一把?”还是根据她早先无意透露的竞庭歌阅读偏好赌的这把。 “谈不上。”他越写越快,第九个,“她若讲不出,又或讲错了,我还有别的法子。筵席既设,没有失手的道理。” 淳风一定会闹起来,一定会搅得上官妧和竞庭歌心神不宁。怀疑而事实缺失,怀疑而终无法确定,疑惧交替,诸鬼暗生。 是为诛心。 阮雪音了然。此事成了。 如今就连她都开始怀疑阿姌之死活,之隐情。如果确有隐情,上官妧今夜怕是宵彻难眠。而竞庭歌显然还蒙在鼓里,回到苍梧,定会与慕容峋、上官家有一番周旋。而上官朔从竞庭歌这里得到模棱两口、疑云密布的今日转述,只会更加悬心—— 如果确有隐情,如果此隐情关系重大。那么顾星朗今夜放了一枚巨大的烟雾弹,是又不是,可能又不可能,以至于无人能真正摸清祁宫之状况,祁君陛下之心态。 呼蓝湖之局,第一目标是这个。 疑心,悬心,不放心—— 自乱阵脚的开始。 “所以哪怕没有《广陵止息》,你也准备了其他办法刺激淳风,让她发难,且情真意切。” “是。”他搁笔,一共十二个字,“好了。拿走。” 阮雪音不伸手。 他抬头再看她,半晌,“其实她也可能自己发难,不需要谁刺激。只是午间恰好听到这曲《广陵止息》,发现可用,便用一用。”他没什么表情,似乎不想再复盘此节,“说起来,她们俩为何会突然切磋琴艺?不是应该抓紧时间,闭门私语?” 她们闭门私语过了。《广陵止息》是我引她们弹的。 她没法儿说。 今夜这一出,某程度讲她帮了他。 一入红尘深似海。没人拉也能就这么搅和进去。哪有什么全身而退。 困意完全袭上来,她甚觉头疼,非常想睡,伸手去拿那张纸,“我先回去了。” 顾星朗轻轻抓了她胳膊。 “陪我再坐会儿。一小会儿。”他顿一瞬,“我睡不着。” 阮雪音约莫明白他为何睡不着。却仍旧糊涂。最大的糊涂是,如果她思路正确,推论成立,阿姌究竟用大花香水兰杀了谁。何时。何地。 又是如何被发现的? 转折点显然是那个秋光繁盛的午后。他和顾淳月询问她兰花之事。 杀谁会引发这种效果呢?以至于清风朗月水殿浮光的顾星朗脸上,也出现了利刃出鞘的狠。 大花香水兰只能对肺疾严重之人造成致命一击。谁有肺疾? 夜风也如刀刃。他不披斗篷,只着白色龙纹常服。她披着那件象牙白斗篷。 十一月的书房外露台与盛夏时节相较,已是两番光景。两个人当风并坐,一眼望去皆是白色,越发显得长夜苦寒,遥遥不见启明星。 “你不冷吗?”霁都难得大风,今夜算是反常,即使整个人都裹在斗篷里,她仍觉瑟瑟,转头问他。 “还好。”他此刻需要风,需要冷,需要宁沉深笃。 也需要静。阮雪音默默想。她不再说话,仰头去看广袤天幕中星子寥寥,秋冬不宜观星,越冷星星越少。 该是过了亥时。 涤砚出现在从御书房至露台的门槛边。 “君上,子时了。” “嗯。”顾星朗随口答。 “辇轿已经备好,正在殿外恭候夫人。” 石子落湖心。场间人如梦方醒。子时一过,人还没走,也便不需要什么辇轿了。 须得点灯。听雪灯。 阮雪音站起来。夜风如刀刃,将宽大白斗篷吹得鼓起。 “臣妾告退。”她一福,站直了才意识到斗篷还在身上,伸手去解。 “穿回去吧。”他说,“明日我叫人来取。” 第二百二十七章 策马向风嘶 竞庭歌清早醒来,甚觉头昏脑胀。她看一眼窗外天色,该是还在卯时。 已经很久没醒这么早了。她想。昨日也醒得早,天也没大亮。来了霁都之后,连续两晚都睡得不好。 上官妧给还了一封信。自然是请她转交其父。那封信就在枕边,昨夜睡前她犹豫许久,终究没有打开。 再等等。她劝诫自己。 于是翻身下床,头痛欲裂。夜里不困,白天不醒,但再要睡是决计睡不着了。 真冷。她打了个寒战,心道这时候静水坞的地龙应当已经烧起来了,整个蔚宫许多地方该都很暖。 霁都的冬天恐怕也冷。只是冷得比苍梧要晚。昨日在折雪殿和煮雨殿,都没觉得暖和。祁宫没有地龙么?还是只暖阁有? 她挑眉,暗自庆幸,可亏是选了慕容峋去了苍梧。苍梧的冬天最冷,但最好过。十五年崟国之冬已经让她习惯了缩手缩脚抱手炉,山里更冷,她和阮雪音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炭盆—— 在苍梧过冬简直人生之大喜大幸。远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就冲这个,也得站定蔚国不动摇,在苍梧过一辈子冬。 她笑起来,仿佛光是想想静水坞的热气便足够让她此刻生暖。于是心绪稍佳,从箱中翻出来一身明紫色绸裙换上,漱口洗脸毕,打理好一头青丝,披上阮雪音的绛红斗篷出了门。 初冬气息已经凛然而至了。尤其清晨。她张嘴呵了小口气,极淡的白雾自空中凝结又消散。 大红大紫,出现在清冷萧寂的庭中格外醒目,尤其同溶馆的后庭既大且阔,那一点红紫便尤显得声势夺人。如此张扬绝艳两种颜色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且都大面积存在,竟不显得俗,也不显得过,反而匹配出某种冲撞又融合、矛盾又统一的美感。 以至于所有晨起开工、在前后庭与各楼阁间穿梭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小心翼翼瞧上一眼。或远或近,或多或少。 他们都知道她是谁。 而如此倾城色如此独自阔步于大庭广众之下,坦坦荡荡,毫不避讳,更无任何含羞扭捏之态—— 见多识广如同溶馆内众人,也被此一番画面震得出神。 她走过后庭,经过中庭,专供早点与午后茶点的偏厅叫做“一壶春”。想是时辰尚早,厅内人少,只两三位像是外来小吏各踞一桌正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