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蓬溪山,学了一身本事却被崟君送入了后宫,朕亦觉得可惜。好在她这人懒散,学不致用,除了观星勤奋,少有动脑时。跟竞先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这么一想,也便没什么可惜了。” 场间寂静了一瞬。 也许只半瞬。 除了淳风和纪齐,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但顾淳月太快接了话头。导致这也许只半瞬的寂静也被春日暮色一口吞没。 “学以致用或不用,都是个人选择。受限于性子,也受限于环境。瑜夫人也通古今知策论,若上朝堂,亦可为良臣,”她顿了顿。 纪晚苓眸色微转,“大嫂说到哪里去了。”看向顾淳月,浅笑,不动声色摇头。 “只是打个比方。”顾淳月也笑,不以为意,继续道: “但四夫人处后庭,理后宫事,环境如此,一切经邦论道之能也就只可被用于后庭。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在其位,谋其职,做应该做的事。所谓规则。哪怕竞先生要改写规则,也是要先服从大原则的,比如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她选了谋士之路。所以,她不会嫁蔚君陛下。” 这般说着,和气依旧,笑笑去看淳风,“这下懂了吧。” 大祁淳月长公主殿下。阮雪音心道。盛名不负。好厉害的话术。 顾星朗先前所言显然没有叫众人信服。 而顾淳月抓住这个机会明论纪晚苓和竞庭歌,甚至在最后关头转移注意力,假意是对淳风解释。 实则在敲打自己。 后庭人理后庭事。 竞庭歌是谋士,朝堂时局,参与便参与了。 但自己与纪晚苓一样位居四夫人。 须牢记位置,永远遵守规则。 “长姐所言极是。”顾星朗笑应,神色松快,仿佛半分没听出来弦外音,“所以啊,这也是纪齐的机会。” “君上还要助他气焰。”淳月无奈,且笑且摇头,“上回骐骥院救人已是将养了三个月的腿,他与那竞先生啊,怕是八字不合。” “八字合不合,”纪齐却来劲,认真与顾星朗唱和,“拿去算一算不就知道了?敢问佩夫人,”遂向阮雪音,“竞姑娘生辰是哪日?可方便给我一份?” 阮雪音考虑半刻。 “她与我同岁。今年该满二十一。大半个青川皆知,想必纪公子也知。” 纪齐猛点头,“日子呢?” 阮雪音考虑了另一个半刻。 甚或更久。 “十月初三。”方缓缓答。 “多谢佩夫人!”他心喜,暗自重复,牢牢记下。 顾淳风瘪着嘴,满脸嘲意,啧了四声。 其余人皆有些怔。 半晌。 “十月初三?”顾星朗开口。 阮雪音看他一眼。“嗯。” “那连续两年像山烽火——”纪平接口。 “该是为贺她生辰。”阮雪音答,“去冬她来霁都,我当面求证过。” 场间皆是些沉得住气的厉害角色。 无人再多言,却是个个难掩“竟是这样”之神色。 顾淳风这才反应,啧啧再起,连续九声,在黄昏静谧中分外响亮, “这蓬溪山都出的些什么人物,点灯的点灯,燃烽火的燃烽火,当真了不得。”说完一呆,嘻嘻去拉阮雪音袖口,“嫂嫂你别恼,是我说错话了。”又呆,眨眼, “那她比你大啊。嫂嫂你生辰不是在十一月么?” 竞庭歌的十月初三并不是真实生辰日。这话没法解释,也无必要,阮雪音点头:“嗯。” 纪桓眸色动了动。 就在淳风那句“十一月”出口之后。 阮雪音瞧得清楚。尽管只是余光。 “相国大人认得那个时间?”机不可失,哪怕略显唐突也要开口。淳风已是将话头递到了嘴边,真福将也。 “佩夫人何意?”纪桓平淡,波澜不惊。 “永康四年十一月。”她直接说了年号,“我瞧相国大人方才,若有所思。” “永康四年十一月,崟宫发生了大事,举世皆知,书载青川史。”纪桓回应,“佩夫人是问东宫药园?” 波澜不惊。东宫药园四个字,他讲出来从神态到语气皆无异常。 “雪音出生时,正值东宫药园案发期间,此后好几年直至我离宫上山,整个崟宫依然笼罩在那场大火阴影下。实不相瞒,雪音对此案好奇已久,凡碰上与之相关的人或事,总忍不住探。适才见相国大人面色有异,故发此问,失礼了。” “佩夫人对东宫药园案念念不忘,”顾星朗开口,笑意依旧,“自入宫以来也问过朕好几次。老师若有所知,不妨同她说上一说,权当给后辈答疑解惑了。” “君上少时读书,也与臣讨论过多次。关于此案臣的所知所感,君上尽晓,如今时间久远,早无新识,君上此话,倒是为难老臣了。”这般说着,复向阮雪音, “惢姬大人通晓天下事,又常居崟国,锁宁城的旧事,佩夫人所知一定比纪桓多。” “相国大人昔年常出门游历,见多识广,”阮雪音再道,“听家师说,二十多年前您也去过一趟锁宁城。仿佛就是东宫药园案发前一年。” 暮色加深。 纪桓的眸色掩在其间,仿佛也深。 亭台水榭,明霞光线,顾星朗所坐之处正好落在阴影中。 阮雪音看不清他神情。也不想看。 “这是惢姬大人说的?”纪桓开口,甚平静,“她说老夫二十一年前,去过锁宁城?”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终须辩(今天两更4500) 是啊。已经是二十二年前了。 阮雪音心道。 去年向顾星朗探问此事,说的还是二十一年前。 甚至一月间上官妧在明光台上讲故事挽局面,提到当年纪桓锁宁城之行,说的仍是二十一年前。 却事实上已经算二十二年前了。 现下是景弘七年。 又一年翻过,意味着尘封以至于讳莫的旧事又远了一年。光阴奔逝,身处其中的人被日夜交替磨平了知觉,总错觉今昔离往昔不远,时间还很充裕。 很远了。 且会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须抓紧时间。在往事彻底如烟尘不可辨之前。 将它们捞回来。 入夜,马车自相国府出。不留府中用膳是一早说好了的,尽管纪家上下已经按相府最高规格准备了筵席。 太麻烦。 也太累人。 一如即往,此类正经八百又束手束脚的场合,顾星朗能推就推。 推不了的已经太多。 顾淳风仍是同阮雪音一车,感叹十月初三像山烽火之真相,又绕着弯儿解释早先对竞庭歌过分随意的评判—— 学舌而已,并没有过脑。她东拉西扯。 阮雪音没怎么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