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笑同意,三人先后下马,步行往竹林中四角亭。 翠竹高且密,明明只六七竿,却雾愔愔罩住了整座金亭。日光正盛,见缝插针打在亭子四周,反衬得其间深邃不可探。 临入亭,三人皆止步抬眼望,正中匾额上苍劲三个字: 翠玲珑。匾额老旧,题字模糊,已见古意斑驳,折映正午强光更觉暮气苍然。 “败笔。”慕容嶙摇头,“封亭关之亭,金碧辉煌何等霸气,直接叫封亭不是绝妙?翠玲珑,太小气,似女子闺阁。你们阮家这些人啊——” 便去瞧阮仲。 “抱歉。”他失笑,“你们二字,我收回。” 翠玲珑之名也是当年崟君起的。不知是否因此亭建在崟国境外,如今看来,桩桩件件都与阮氏最具渊源。 阮仲持续不说话,举步自入亭。 慕容嶙抬手一声请,示意顾星朗先,待对方行经身侧时低声道: “他都当着天下人认了不姓阮,君上还一口一声兄长地唤,别扭。不就为了个女人?趁我那弟弟未至,二位先打一架消消气,这般各自憋闷着,本王看在眼里,委实着急。” 他笑晏晏,极诚挚。顾星朗稍默回: “肃王要拿竞先生换蔚国君位,恕朕直言,观之五六千的浩荡队伍中无一辆车,马背上也不见有女眷,她人在何处?” “祁君陛下再不问,本王都以为你知晓个中隐情呢。” “哦?” 慕容嶙压声量更低,稍凑过去,“她不在我手里。” 顾星朗挑眉:“三国会师封亭关,拿人换位,肃王,如此玩笑开不得。”便回身遥望空地上无尽铠甲, “朕一个来观礼的外人,只带了这么点随行护卫,若又要打,”他格外咬重了“又”字, “朕膝下尚无子,丢不起命。” 轻松而至于夸张,太像玩笑,也太像挑事。 “君上哪里话。”慕容嶙也轻松,“顾家此代人才济济,个个龙凤,真出了意外,”他一咳,面露尴尬,似乎自知失礼, “祁国乱不了。” “肃王好自为之吧。”顾星朗也抬步入亭。 烈日当头,渐渐倾斜,兵马之声再起时未时将尽。 慕容峋玄衣铁甲,一跃下马,大步入亭观内间三人神情各异,也不啰嗦,张口道: “人呢?” 慕容嶙观他两手空空,也不起身,笑问: “东西呢?” “禅位诏、玉玺、镌龙符都在。见到她,自会交与你。” 慕容嶙起了身。 步步靠近慕容峋。 还剩约半步宽时忽伸右手极快一劈,慕容峋闪身避,抬左手同样以劈式回击。亭中风声起,两人皆将另一只手负于身后,单手相抗,动作愈快,衣袂偶尔碰擦生出仿如裂帛的撕拉轻响,直至交手间忽一道银光闪直刺慕容峋胸膛—— 后者侧身避,倏然自腰间也扯出一道暗光,哐! 兵刃相接,将折入金亭的日光也碾碎,慕容嶙当即后掠数步,朗笑道: “就是嘛,带了什么家伙,掏出来亮亮。按理咱们这阵势,几方都不该携兵刃入亭,”他这般说,忽扬手将那把寒光可鉴的匕首向西侧深林掷出, “妥了。” “我没有。”阮仲淡声。 顾星朗一笑,转身朝东南侧翠竹外微扬脸示意。 进亭时沉疾就下马跟着,一直候在近处。慕容嶙和阮仲自都是看见的。 “顾兄你是真不喜动手啊。”慕容嶙长声,改了称谓,“宁愿带人这么麻烦,也不自备兵器防身。” “兵器加身硌得慌。”顾星朗笑意不减,“且三位都是高手,我便带了也不敌,干脆。” 慕容嶙耸了耸眉,复向慕容峋,“你这用左手的习惯倒经年不改,说多少回了,两只手都得练,否则关键时刻受制于人,是要送命的。” 已经没了君臣之礼,更像兄对弟。 “竞庭歌。”慕容峋亦扬手掷开适才所用短刀,言简意赅。 “人算是齐了吧。”慕容嶙答非所问,忽凝眸沉声,“十二月十二夜,上官宴和阮雪音先后至,将她带走了。” 高寒之地灿烈日光忽变得冷。 他一字字说,目不转睛盯着慕容峋的脸,眼见对方由震惊至不信而至恼怒, “拿人换位。”对方自牙缝间挤出来四字。 不像装的。真不知道?慕容嶙半瞬思忖,“那你要问上官相国或者,”一转身向顾星朗: “祁君陛下了。” 顾星朗颇意外,“与我何干?” “佩夫人盛宠,与祁君陛下感情笃深天下皆知。她究竟将竞庭歌送去了哪里,想必告知顾兄了?” 顾星朗面色稍变,似也起了恼意,“说起来小雪已有大半月全无音信。若非人人都晓她在崟宫,朕还真的,”他抬眼瞥阮仲, “要满青川找人了。” “雪音生在崟宫,此番回来仍住她的雩居,日日与翠竹香花为伴远离后宫闹戏,难得清静。”阮仲终开口, “不传信,自然是觉得没有必要。” 顾星朗定看阮仲。 阮仲回视,毫无避忌。 冰火相接,偏分不清孰冰孰火。亭内气氛叵测,慕容嶙张口打哈哈: “看来祁君陛下也答不出所以然,得请六公主亲自来答了。” 第475章 雪鉴封亭关(三) 阮仲冷了脸。 “锁宁城至封亭关,你我日夜行军途中只歇过一次,用了两日半。此刻请,是要所有人在此寒冻之地巴巴等两日?” “崟君既知竞庭歌已被带走,却不明示,依旧与肃王合演下这出诓我来封亭关,”慕容峋沉沉开口,抬步过去坐下,正是方才慕容嶙那张凳, “此刻又假惺惺说什么等。” 一张浑圆石桌,三张石凳等距相绕—— 三国共亭,自然一桌三凳。 “好坏是挑事。直接动手吧。” 顾星朗,阮仲,慕容嶙,三个原本全无默契的人在此话尾音处面面相觑。 “果然是为了动手啊。”慕容嶙半晌应,抚掌大笑,旋即狠声,“其实竞庭歌已经回苍梧了对不对?这场戏早就穿帮了,是你还在演。”他眯了眯淡茶色琥珀般的眼, “或者你确实不知道,而竞庭歌故意不回去制造失踪之象,就为了给你、给天下人一个不得不杀我的理由。” 慕容峋曾在母亲面前立誓,绝不取其兄性命,蔚国满朝尽知。 “国书往来,以位换人,整个大陆皆知。我确实没有见到她,今日是你出尔反尔设局要战,”慕容峋也狠了声, “我给过你机会。一而再再而三。但你为了谋夺君位一再挑战我底线!” “你给我的狗屁机会!”慕容嶙站着,此时俯视对方尽是居高临下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