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宴一个激灵睁眼,“嫁我?” 因耳语,脸对脸,温抒半倾着身在跟前,距离气氛其实暧昧。 然上官宴经百战,连阮雪音竞庭歌都亲近过,想要坐怀不乱,就能坐怀不乱。 “闻说竞先生倾国之色,我不与她抢,也抢不过,主次高下,你定就好。” 上官宴眨了眨眼,一咳,“温小姐实不必为家族前程这般草率婚配——” 负荆请罪的对策若成,温氏得保,却必定失势,自须冉冉新升的上官家来蔽。 “我喜欢你。”温抒却道,眉目真挚,“愿意相许。” 这可定不住了。上官宴试着往后退,被厚硬车板拦路,伸手推人姑娘又不好,只得稍侧脸避开四目相对,“温小姐你冷静一点。” 温抒面上白了又红,没动,好半晌没话。上官宴心道太失礼了,忽觉腿上一沉。 温抒,温斐的掌上明珠,百年温氏此代独嫡女,跨坐在了他身上。 夏衫薄,马车颠,体温透肌理互递,融出一片香暖。 上官宴看着她裙裾和自己衣裳下摆交叠,姿态轮廓毕现,许久竟有些不敢抬眼。 终抬眼,但见对方面上红得似血,该也从没做过这种事,更有悖二十几年仪范修为。 “承蒙公子不嫌,温抒愿表赤诚。” 夏时好,青川共此一轮月。此夜月盛,确值徘徊。 竞庭歌徘徊不动,到家便洗漱躺倒等人回来唱歌。唱歌的人却于子夜方归,慌里慌张地,直叫她都称奇。 “什么魑魅魍魉将上官大公子吓得这样?真遇狐仙了?” 他曾喻她为狐仙,竞庭歌记忆犹新。 上官宴连摆手道“说来话长”,收拾清爽进了帐,前言不搭后语问:“唱歌吗?还那首?” 竞庭歌连日不适,今日又经暗战,还等个男人到深夜,原本脾气坏。却被他这副熊样拉高了心绪,倚床头抄着手,兴致盎然: “讲讲,什么事?” 上官宴踟蹰一瞬,终无言,躺下盖被欲睡。 “这么小气。”竞庭歌不依,“你讲你的,我就告诉你今日我干了什么。” 上官宴嗤之以鼻,抬眼睑觑她,“拜你所赐,温抒吓没了主意,跑我这里来宽衣解带了。” 竞庭歌心上眼皮跳两跳,思忖片刻,点头啧啧,“是个能成大事的,要紧时候,豁得出去。” “你是巴不得世间女子都如你般厚颜。” 他该忍了没将“无耻”二字讲出来,竞庭歌不在意。“如何?” “什么如何?” “碰了人家,不娶不行咯?”是想得长远,此代世家女个个不弱。 “没碰。” 竞庭歌下巴掉被沿。“送上门的娇花被上官大公子完璧归赵了?” 此人竟有操守、讲准则,花蝴蝶外袍下实是个君子? “她不至于。我也不至于。明白同她说了,不会娶她。” 竞庭歌转半圈心思,似笑非笑,“不会真想着娶我吧。” 上官宴阖眼,“我给她支招,让他们主动请罪。都是明白人,你很难挑得动。” 屋内并廊下灯色盖了月色。 竞庭歌看一会儿上官宴顷刻入眠的脸,暗骂要你多嘴,复倚床头,轻声哼唱起来。 “什么歌?” 一曲毕,上官宴迷糊开口。 “不是睡着了?” “被你唱醒了。” 只听到最后两句。 “五岁那年她们俩来竞原郡接我,我在庭中晒着衣服唱着歌,就是这首。” 故名竞庭歌。上官宴方晓。而她言“接”,如今看来很是准确。 “旁边还有棵梨树,刚抽芽,满枝的绿,阮雪音就站在树下给我起的名。” 慕容峋说梨寓离。 十七年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盛世烟火(上) 七月十四上官宴携家眷抵霁都,按规矩下榻驿馆。 一进同溶馆竞庭歌便竖耳如兔,密切听着四下里交谈,试图弄清各家行动并迄今局势。 不在慕容峋身边就这点不好。站得不够高,视野不够阔,消息往来全无灵通可言。 “皇家事,除非场面上闹开,外头的人如何晓得。”上官宴连唤她数声不得回应,知她耳朵脑子都去了别处,过去拉人,拾级低声。 “若非你不济,我何至于此。”竞庭歌且上楼且埋怨,“还是分明收了些消息故意不告诉我?” 几位亲王于两三日前先后至,如常居府邸。 温斐携女一路伴瑜夫人昨晚到的,当然还有奉旨同来的温据,也在同溶馆住着。 这些上官宴都告诉她了,自问无愧。而那晚之后他没再见过温抒,一想到接下来几日必碰面,竟有两分心虚。 正在虚,恰走完最后一级到了二楼,立时被竞庭歌碰了下胳膊肘。 果见一里外温抒着薄柿红的软缎裙,唇上是将裙色以水化开后的同样薄柿红,更清浅,仿若无妆。她旁侧是艾绿的温据,两人并行低语,乍见迎面来人也有些意外。 “大公子。”温据长揖。 几日前还一口一个妹夫。今日恭谨,对照更早前居高临下,可说是每况愈下。 “公子日安。”温抒也礼,慧眼含笑如往昔。 仿佛那夜风情根本不是她。 上官宴颇服气,回礼,寒暄几句晚间或可约饭约酒,显都是客套话,辞别各自行。 “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看样子还没请过面圣,顾星朗也没旨意。” 昨晚到的,现下午后,若真十万火急,今早就进宫了。 “这些破事,”上官宴接了侍者递进来的两盆清水,擦脸净手,又帮竞庭歌整理,“千百年来何曾变过。诡诈陷阱,层层往下套,若那日茶会你的说法十分皆是挑唆、无半句实情呢?他们因此就决定请罪或者,” 反。没什么可能,他也便不说,转开道: “太莽撞。拿稳圣意之前谁动谁危险,那小子没话,他们如常表现才是上策。”言及此,看一眼竞庭歌, “进了霁都,少提大名。” 自然指顾星朗的大名。 “如常表现,”竞庭歌颇赞同,点头思忖,“他们就该受相府之邀登门做客。听说从前但凡温斐来,纪桓都要请吧?” 上官宴撤水盆,边走边道:“你艺高人胆大,不若自己回家看?” 再是艺高,她还没胆子自暴身份于大祁国都;而纪桓便从纪晚苓处知晓了她状况,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抓人。 同样没法赴同溶馆见人的还有阮雪音。 她自四日前便开始焦虑,担心竞庭歌路上生产出意外,终于今日获悉上官宴抵达,随行如夫人仍大着肚子,刚要放心,旋即陷入更深的焦虑。 ——顾星朗再仁善,不可能不拿慕容峋的孩子做文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