绎,人人进殿请君上移驾,人人有要事呈禀。顾星朗往返于大殿和偏殿之间,段惜润始终端坐大殿静候。 本国亲兵亦有战报送达,死伤都只大概,韵水城门未破,但破与不破,她深知道,也许只在下一刻。 破晓时分骠骑将军柴瞻进殿,顾星朗隐现疲态,未等对方开口摆手道:“已有定夺。边境出八万兵马南下助白君平叛。” 柴瞻年逾五十,却极硬朗,年初吞崟时曾亲自领兵在祁南驻守防生变,闻言微诧:“敢问君上——” “兵贵神速,晚怕生变,肖贲带兵。”肖贲是祁南边境守将,御史丞肖子怀之侄,接军令便点兵,今日可解韵水之围,“宁王领了禁军两千,该正出霁都往边境坐镇,都是刚下的旨意,叫将军白跑一趟了。” 八万大军不足占一国,占都城却是绰绰有余。君上让肖贲带队,明为求快、力保韵水,暗里,却该是防着其他人不受君命定要趁此机会拿下白国——肖贲远在边境,不知昨夜大殿上情形,也便不会生异心,最是稳妥。 柴瞻心下明白,未多话,行礼告退,大殿中复剩顾星朗与段惜润两人。 天渐明,涤砚进来布早膳,于宫人摆碗碟的当口向顾星朗轻禀:“昨夜又点过灯。” 昨夜太晚,阮雪音疲倦懒回折雪殿,当真去了挽澜殿睡。 顾星朗初听挑眉,旋即微笑,“知道了。”君上不在、宫妃独宿挽澜殿引致点灯,也是首例,她倒总别出心裁。 众人退远,二君安静用膳。段惜润每吃一口想及已逝的祁宫岁月,又及方才涤砚点灯之禀,淡声道:“明夫人也精水书。我近来思量才发现,凡她学过、擅长之事,我都学过也擅长。舞蹈、水书、扬放凤筝。或许父君当初送我来祁宫,是想我再续先辈荣光。太后知后觉了。而你并不是祁太祖。” 顾星朗举箸吃菜,许久方应:“当初你离开韵水,先君可嘱咐过什么?” 段惜润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无不可说,“让我竭尽所能,讨你欢心。舞蹈、水书、凤筝,都要尽其用。” 各国送公主贵女入祁皆是此初衷。“但你在祁宫时没说过会水书。”还是回韵水为君后通信时她主动用,他才知道。 段惜润第一封以水书写就的信实为试探——阮雪音答应了不将迫害之事告诉顾星朗,她并不完全相信,水书算某种依据。而顾星朗很快以水书回,她亦吃惊,旋即体会到某种隐秘的快乐、只她与他共有的默契,自此有了这般通信的规矩。 当然不能这么答。“我入宫第五个月起,你再不留宿,白日探望都很少。没机会说。” 顾星朗再默。“抱歉。” “空守采露殿那些日夜我偶尔想,如果佩姐姐早于我们所有人入宫,你即倾心、只要她一人,我与阿妧是否就不必来霁都。” 许多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上官姌甚至都不会用四姝斩。 不会么?时间不回头,过往无假设。顾星朗以箸轻点盘沿,没出声响。 距皇宫一百里的长巷深宅内,信王亦无眠,彻宵踱步到清晨,两眼猩红,炯然有火光。 “五年,不,十年内再无这样的好机会!”他猛停步盯近旁家仆,“要确保肖贲,入韵水杀太后,夺玉玺获兵符!” 那家仆衣着分明朴素,姿态却高似显贵,闻言噤声,凑近低道:“君上未必是此策略,极可能真心帮女君。四哥——” “荒唐!昏聩!”信王压着声,“白国势弱,蔚国大器未成,今破韵水,杀了女君,乘胜举兵再征苍梧——死伤固然重,也只在一时,灭不了蔚,至少重挫,两国相持,好过三国峙立!” 是这么个道理,却未必这么容易。拥王深觉兄长幽闭数月失于急躁,自己乔装来探望报信实在不宜久留,便要辞别,被信王抓住胳膊: “帮为兄传信老七。他在路上了吧。” “四哥!” “肖贲若不济,他动手,祁南边境岂止八万兵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杀了段家那些人占下韵水,生米成熟饭,满朝文武必群起而谏——利国利统一的功勋,君上亦驳斥不得,更不能以违抗君命治老七的罪!” (.)青川旧史 第六百九十章 易局 景弘八年十一月二十三,大祁南境八万兵马赴白国。 白国北境驻军中约四成因韵水之围昨夜便赶赴国都加入平叛,余下六成虽接了来自霁都的君令,放浩荡祁军入国界毕竟事大,以至于一方长驱要入而另一方欲拒还迎——场面一度陷入诡异,双方将领大眼瞪小眼竟有些相惜相杀意思。 祁军八万终只入了五万,分四路走官道往韵水,近国都界碑时死伤遍野。兵刃相接声远近起伏,战报中三处主战场经过一日浴血已经无限靠近韵水,就在周围,渐要会于一处。 肖贲着三队人马各往战报中三处方向加入阻击,自己领兵一万直奔城下,出示两国君主诏令,表明援助之意。 城墙上守将极英武,却不回话,须臾见一妙龄女子出现在他身侧,开口道谢,城门却仍紧闭。 肖贲心知对方戒备,而援助本身确不是非得进城——城外防御,击杀叛军,一样是助。 这女人倒有些机巧,不知是哪位公主。他看了一眼,恭声应是,极目向城池周边瞧不见的喧嚣眺,令连续赶路的兵士们稍作歇息。 夜愈浓,南国不冷,兵马声动在近。 有劲蹄哒哒而来,快极,是祁军探马,纵身一跃至肖贲跟前,递上一截细管。 信在管中,卷得极深,肖贲两眼扫完,神色剧变。 他走近篝火要焚,千钧一发抓住了,揉成团,回身塞进中衣身处。 兵马声动在近。山鸟鸣于郊野格外凄厉。 火把耀天穿林道而来的白国骑兵出现时肖贲难辨敌友,一时只令备战。却听身后城墙上一声暴呵:“击杀叛军!” 利箭如雨将黑夜划得稀烂,巨弩远程急射仍不免伤及城下外围的祁兵。 “退!”箭雨密砸不宜短兵相接,肖贲急令往城门方向移动,迎战落马者和四面八方正自奔来的骑兵步兵。 长夜漆黑,韵水城外声暴如雷。汇集而来的兵甲实为三股势力,相接相混血流入土,激战一日一夜的双方白国兵士已有些杀红了眼,而叛军似一心于子夜前决出胜负,尤为疯狂,手起刀落长枪劲扫但闻呼号成片。 “祁国十万大军已至韵水助女君平叛!”城楼上再闻女子声起,“尔等束手就擒,本候定为你们向女君求情!” 段惜润四个姐妹,其中两位封侯。肖贲对这些具体情形不甚了解,眼见乱军混于城下、局势或在顷刻间翻转,脑中一遍遍挣扎那封密信,那几句家国利弊陈词,抬头隔着箭雨飞火试图望一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