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在御前走动,是他自己请求。偏顾星朗对他信赖无减,时不常仍命他随行护驾。 “想做什么?” “温斐在深泉还是浅野?那六个女孩子呢?” 许多次了,虽早就习惯,顾星朗仍是为她一腔玲珑窍,眸中星河涌。“谁告诉你是温抒在带那六个女孩子?”沉郁多时,他总算笑了笑。 “这么个当世大儒送过去,不教书可惜了。这么个当世大儒的女儿、同样学富五车的世家小姐在那里,不带带后辈,实在也浪费。”阮雪音亦笑。 顾星朗叹道:“我可没告诉你温氏被送去了那边。” 阮雪音正色:“我去把姑娘们领过来。” “她们受了极大的伤害,身心皆是。且女孩子最讲名节。”言下意,不想让她们为此事出面。 阮雪音点头:“多谢你。” 顾星朗怔了怔。 “我替她们,替这天下的姑娘们感谢主君:爱民如子,一视同仁。” 为时局权宜没能给她们公允,顾星朗一直有愧,也觉得阮雪音暗自有怨。 以至于此刻她这么说,精于应对如他竟不知该怎么回。 “她们既历劫难,决定继续活着,心性该比从前坚;她们若认同女子立世,与男子平等,若还存着大善之心,愿意庇护更多后来者——我想试试,让她们来宁安。” “她们并不清楚伤害她们的人受何人指示——” “但她们知道那些崟兵分别是谁。毕竟曾经,看护照料。”分明已能客观对待,说到此处,阮雪音仍觉痛心。 “薛战处决的那几个人。分别是谁,咱们也知道。” “所以女孩子们是人证。若抓到疑犯,三方口供互印,才有破题可能。” 顾星朗思忖有顷。“你真忍心?” “我不会强迫她们。她们但凡有一点不愿,咱们就另觅法子。” “怕只怕,” 阮雪音知道他要说什么,轻握他手,“来得及来不及,我尽量赶,这期间若再生变,咱们就随机应变。” 见他眉心复凝,她伸手去揉, “忧什么,我在。” 第八百一十七章 再顾深泉 暗卫四人并温执护皇后秘密北上。 道路之荒僻隐秘,连阮雪音都是行了大半才渐渐认出——昔年顾星朗带她去,是从霁都出发,路线原本不同。 认出前路,她方松精神,素手拨帘,缝隙中看见高马上温执沉默的脸。 “大人可知,此去何处?”她放下帘子隔窗轻问。 “回殿下,臣不知。” “去见你伯父。还有你堂姐。” 窗外安静了片刻。 “是。”方又听见应。 “大人入禁军营多少年了?” “回殿下,迄今,七年零三个月。” “大人少年从军。虽不比君上在位的时间长,也算此朝有资历的将士了。” “惭愧。臣在军中多年,不曾征战报国,不敢自称将士。” “大人理想,是领兵报国?” “凡从戎者,盖莫如是。” 阮雪音有些明白了最初顾星朗为何属意温执做淳风的驸马。 也有些明白了为何温氏倾塌,温执却能保住官职、甚至继续伴君。 抛开策略上考量,这个少年郎,赤诚纯良。 “这回合,有机会。要真乱起来,本宫一定帮大人向君上请命。” “殿下之意,会起战事?” “本宫希望不是。” 车驾入深泉。 镇子好像变大了。 或者仅仅因为人变多了。 相较从前世外仙林的面貌,街巷间多了烟火气,热闹非常。有孩童提着竹蜻蜓自小巷中蹿出,险险撞上慢行的长者,赶忙施礼赔罪,长者侧过脸,点头笑回两句。 只一眼,只侧脸,阮雪音认出了那长者是谁。 她令停车,跳下来三两步上前。“老师。” 纪桓转过脸来。 一怔,屈膝便要拜。 “不必多礼。”阮雪音忙阻,“哪有老师拜学生的道理。” 孩童在侧,行人偶过,纪桓不好说什么,拢手垂目。 “老师可知温先生这会儿在何处?学生找他,有要事。” 纪桓张口,反应不能讲称谓,道:“随我来。” 书院在主街尽头,一如昔年,没有名字。阮雪音与纪桓静立大门口,但闻夫子授课声时有时无传出来。 “是温先生?” “回皇后的话,正是。” “方才已唤了相国做老师,那么至少在深泉,相国将雪音当作学生便好。”稍顿,“相国与家师有旧,又是君上的老师,当得起雪音这一声。” “既如此,殿下也勿要称老夫作相国了。大祁已无相。” 阮雪音为后一句凝神。“犹记得老师正式卸任前,君上提出要废除相制、改良各部司重设职能,当时老师,是赞同的。”(1) 纪桓不意她突然出手。 “方才殿下说,是来找温斐。” “温先生在授课,总归要等,正好雪音也有话想讨教。” 纪桓微一笑,“殿下慧心如此,不襄助有志者践行更好世代,实在可惜了。” 阮雪音待要接招。 只听他接着问:“君上的改制之策,行得如何?” “精兵简政,各部司职能更明、权责更重,更多事项和章程能直达天听;削世家拔寒门,朝中格局乍看如昨,暗流已开始占领滩涂、修筑新的堤岸;女课遍城郡,瑜夫人领衔;民众安乐,海晏河清。” 这话很明白,半分不藏;又像某种示威,无惧相告。 纪桓却只接有关女儿的话:“晚儿不过殿下的一只手,或者连手都算不上,一颗子罢了。” “许多细则,是瑜夫人在辗转全国落实。” 纪桓很慢地摇头,“殿下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或该说与君上一起做到这一步了,可以试了。” 他根本没说试什么,阮雪音却直觉那意思与沉疾一样:试一试,说服顾星朗。 她已经不想问他认不认识黎鸿渐,沉疾曾在相国府两年,又是否露了端倪。 “相国未必答我实话。但我还是想问,天下理想,还是夺权阴谋。” 双方称谓终是没能淡下去,迅速浓回来,纪桓不再纠正。“殿下认为,权谋此词,是好是坏?” “为权变而谋,本身难论好坏,从来能分好坏的,都是动机。” “纪某立世,为家为民为国。” “那么相国可知,这些真真假假跨越百年的理想,由理想带来的深谋,由深谋牵扯的各方势力,正在祸乱这片大陆,将升平带往乱世?” 纪桓微微皱眉,转头看她。 “新区出事了,无辜少女受害,百姓被做局者拉入漩涡,眼看是一场殃及全境的暴动。”阮雪音声色忽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