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处,百姓在低处,他想象不到百姓的生活,即便他俯身而就,也不会懂。 司渊渟比他更早看清了这点,所以对于石槐所说的话表现得那样平静。 大蘅国的国土广阔,建国之初已有东西一万一千七百五十里,南北一万零九百四里,两京一十三省,而今经过他这些年来的征战扩土,更是将边疆一块收归国土。他还记得,班师回朝一路上,边疆一带的百姓住处简陋且衣衫破旧,但当他们快到京城时,县城里的百姓无论是居所还是衣着打扮都给他焕然一新之感,更不必提回到京城后看到的繁荣景象。当时他便暗自心惊,明明都是大蘅国的百姓,可生活竟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且无论是边疆一带还是京城及其他县城,生活在其中的百姓都不认为自己的生活有不妥之处,他们仿佛各自生活一道隐形边界的两边,繁华之地越发昌盛,贫穷落后之地则越发贫困潦倒。 出征时他从最繁盛之地去到萧条之处,征战结束后,他又从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边疆把来时的路倒着又走了一遍,然后发现一切未变。 原来,不是他为大蘅国开疆辟土筑起牢不可破的边防就可以守护大蘅国的百姓,有很多的百姓,其实即便没有外族入侵,也已经挣扎在食不果腹一贫如洗的衰微中。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心里便已经对大蘅国长久以来的统治有了更深的质疑,也埋下了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念头。 “司老尚书曾经让大蘅国两京十三省的许多百姓都得到了思想上的开放与唤起,本王想要将来再次推行司老尚书曾提倡的政策,但这次,本王希望能把女子地位的改变也纳入其中。如司姑娘所言,女子可做之事并不少,只是缺少展示的机会,也一直未得到过重视。”楚岳峙下巴微收双眸视线下移,从容沉稳地与比他要矮大半个头的司竹溪对视,以带着敬意的口吻说道:“这世间,有才能的女子不在少数,坚韧的女子更是比比皆是,而司姑娘在我眼中便是一位坚韧不拔且才情谋略都十分出众的女子。” 夜里的寒风吹起了司竹溪垂落在颊畔的几缕长发,又将那宽袖吹得翻起,司竹溪与楚岳峙对视半晌后发出一声轻笑,道:“想不到安亲王说话也如此拐弯抹角,看来如何安置受害女子,安亲王心中并非真的没有想法,找妾身来说是听妾身意见,实则却是用这些话来套住妾身。其实安亲王有话不妨直说,倒也不必如此抬高妾身。” 楚岳峙眼含笑意,又再多几分欣赏,道:“并非刻意抬高,本王一向实话实说。司姑娘,为司家平反,让司九重新以司渊渟之名站上朝堂是本王将来一定会做的事,而还有一件事,本王希望司姑娘在离开教坊司后,能助本王一臂之力,因为本王相信,这件事只有司姑娘能办到。” 司竹溪再次向楚岳峙轻轻一福身,道:“安亲王如此看重妾身,妾身定不负安亲王所托。” 本以为还要与司竹溪多说上几句才能将她说动,却不想她竟如此轻易地应允,楚岳峙略微意外地说道:“司姑娘尚未问清楚是何事,便答应帮本王这个忙了?” “表哥信你,竹溪又有何理由不信?”司竹溪柔媚的丹凤眼中难得露出一点狡黠,道:“妾身既已答允,安亲王还是快点回屋去吧,别等表哥醒来又寻不到你。” “承蒙司姑娘厚爱,能得司姑娘相助,本王也可放心了。”楚岳峙显然也听到了屋里轻响,于是也来不及再与司竹溪多说,转身匆忙回屋。 看着楚岳峙进屋关上房门,司竹溪又在原地怔然伫立许久,娇媚的脸上绽开温婉浅笑。 她的表哥苦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等到属于他的救赎了。 第68章 相依相伴 楚岳峙回屋里连那盏烛火都忘了拿,急急地走进内屋。 司渊渟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不算清醒却本能在寻找楚岳峙。 “司九。”楚岳峙三步并做两步回到床榻边,手刚伸出去便让司渊渟抓住,然后整个人被扯进熟悉的怀抱里。 “怎么起来了,去哪了?”司渊渟像是情绪又陷进了低潮,双臂箍住楚岳峙的力道都有点失控,声音沉沉地压低了下去:“为什么不在我怀里好好呆着?” 他们自互诉情衷以来,每一夜楚岳峙都是在他怀里入睡,他只要睁眼就能见到楚岳峙,怀抱是踏实的他心里就能平静,可刚刚突然惊醒,却发现楚岳峙不在怀里,也不在他身边,他几乎以为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如今醒来楚岳峙依旧不认他更不爱他,而他依旧沉浮在炼狱中,即将要被黑暗沼泽彻底吞噬。 楚岳峙半个身子都陷在司渊渟怀里,被死死抱住难以动弹,他也不挣扎就这般让司渊渟抱着,放软了声音说道:“来了急报我便起来去接,我瞧你难得颇为熟睡,便没吵醒你。” 司渊渟闻言安静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已没有刚刚隐约的颤抖,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军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得急我才起来去接。”楚岳峙感觉到司渊渟臂上的力道渐渐放松,这才在司渊渟怀里转动身子用双手抱住他后背,道:“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司渊渟低头去寻楚岳峙的唇,刚一吻上便探舌入楚岳峙口中纠缠,直把人吻得呼吸都要被攫走才放开,道:“我知道这要求很无理,但你不要突然从我身边消失。” 楚岳峙平复着微喘的气息,把头靠在司渊渟肩上,道:“不无理,都是应该的。司九不要怕,楚七会一直都在司九身边。” 夜明珠的幽光就像是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时亮起的光一样,泛着淡淡的荧青色,虽然不能将整个内室照亮,但已足够让司渊渟与楚岳峙看见彼此。 翻身将楚岳峙压回到床榻上,司渊渟扯松了他的衣领,微凉的指尖划在锁骨的长疤上,像在爱抚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他时常都会对楚岳峙产生一些阴暗的想法,比方说将楚岳峙囚禁起来,又比方说让楚岳峙日日夜夜都在他手中或是在他身下承欢,因为不能失去,所以更想用尽一切他知道的手段将楚岳峙弄坏。 但一直都在克制着,他知道无论他想怎样,楚岳峙都不会拒绝他,所以更努力让自己做回正常人。他的楚七在他面前时是这样的乖,他又怎么舍得亲手把这束光毁掉。 楚岳峙躺在司渊渟身下,抬起右手用掌心贴上司渊渟太过瘦削的脸颊,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从来不问司渊渟梦见了什么,但他知道其实司渊渟一直都在反复做噩梦。司渊渟不说,他也不想多问以免司渊渟难受,他想那些缠绕着司渊渟的噩梦都是跟过去的二十一年有关,而他抛下司渊渟的这段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