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痛恨崇安帝的。 崇安帝不仅断了她为医者的前途,还断了她和她心悦的师兄的缘分,折翼将她锁在深宫里,腻味厌倦后就不再搭理,在她被陷害时,为了防止皇后母家不满,二话不说直接将她并着她的孩子打入冷宫。 凭什么不能恨呢? 所以连带着恨他也很正常。 在冷宫里的最后那段时日,病得神志不清时,她时常喃喃,也无数次在梦里梦到没有那一次出诊,没有被崇安帝看上,在江南继续行医,满心欢喜地嫁给徐恕。 崇安帝未曾对他这个儿子上过心,只在临终病床前见过一面。 母亲虽然爱他,但他厌恶他。 宁倦正有些出神,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在还未反应过来前,微冷的清幽梅香拂到了鼻端。 陆清则在马车里等得无聊,掀开帘子远远地看去,虽然只能隐约看到小皇帝的背影,却能看出他是独自一人站着的,看上去有些岑寂空寥。 于是想也没想就过来了,反正也没人敢拦他。 “果果,想什么呢?” 熟悉的嗓音随即到达耳边。 宁倦陡然从那股莫名的冷寂情绪中抽了出来,转头时忍不住露出笑意,又赶紧板起脸:“老师,不是让你在马车上呆着吗,怎么过来了?” 陆清则戴着面具,只露出微红湿润的唇瓣,比之前看起来丰润有气色:“大老远来一趟,也该给皇太后上炷香。” 说完,也没搭理宁倦的小脾气,接了香,也去拜了拜。 宁倦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陆清则大概是过来安慰他的。 不由露出丝笑来。 至少他还有老师一心一意对他。 也永远不会离开他。 这场祭祀十分简单,宁倦向来不喜人多,也不想有人来打扰梁家的祖坟,没用上湖州知府准备的大排场。 禁军和锦衣卫守在祖坟外,禁止闲杂人等进入。 湖州知府匆匆赶来,碰了个壁,得知陛下不喜欢热闹,又赶紧回到城外,减少了点闲杂人等——也就是去掉些来蹭站位的小官,保留了各家推出来的少女,梦想着万一陛下进城时看上哪家姑娘,往后就结了皇亲。 毕竟宁倦在江右所做之事已经传开了,杀伐冷酷,利落果断,手腕强硬。 如今谁还敢小瞧这传说中的傀儡小皇帝? 卫鹤荣现在是势大,但小皇帝也不是吃素的。 江右这场仗,皇帝陛下走得险,但赢了个满贯。 等到这位陛下真正君临天下那日,昔日怠慢得罪过他的,都会是什么下场? 然而湖州知府左等右等,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也没等到皇帝陛下的车队进城。 他忍不住派了随从去探了探。 派出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满头雾水:“大人,没看到有车队来啊?” “怎么可能,陛下先前还在梁家祖坟那边祭祀。”湖州知府擦着脸上的热汗,挥挥手,“再去探。” 随从只得再骑马离开。 等到他再回来时,天色已然暗沉,天边的落日几乎被云霞吞没。 随从急匆匆地赶回来,报道:“大人,陛下并未停驻,祭祀完后,便改道去了临安府!” 湖州知府及身后一众登时傻眼。 湖州知府在城门外干等着的时候,陆清则坐在马车里,喝完随行的人熬的药。 他悄悄打着小算盘——等祭祀完后,宁倦怎么说也要进湖州城休息一下,与湖州知府客套客套,再去看看梁家的旧址吧? 他就趁机编个像样点的谎话,哄骗一番宁倦,独自去临安府一趟,见见原著主角。 反正湖州府距离临安府也不是很远,往返一趟来得及。 左右来都来了,不去见见主角段凌光怎么行。 他心里对这个主角始终怀有警惕,不论如何,最好别让宁倦和段凌光对上。 只是喝完药后,最近几日赶路的疲劳也涌上来,随着马车轻微的催眠晃动,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眼皮还没睁开,陆清则就先察觉到,他并未躺在软和的大床上。 马车还在轻微摇晃着,睁眼时桌案上的烛光随着摇晃的频率轻微晃动着。 身上盖着件外袍,少年清爽的气息包裹着他。 脑袋下是宁倦的……肚子。 从他上次嫌弃过宁倦的肌肉太硬后,这孩子就试图用肚子给他当枕头。 显然腹肌更硬,但陆清则对上皇帝陛下诚挚而湿漉漉的眼神,实在很不好意思再推拒这一片孝心。 只是……进城的路有这么远吗? 还是他只睡了一小会儿? 陆清则陡然生出股不祥的预感。 他稍微动了动,正安静翻看着书的宁倦便低下头来:“老师醒了?饿不饿?” 陆清则本来想问怎么还没到,见他在看书,先教训了一句:“烛光微弱,仔细伤眼睛。” 宁倦很享受被陆清则用严厉的语气教训,笑眯眯地听完了,才给自己辩解了一句:“消磨下时间,才刚拿起来,老师就醒了,不打紧。” 陆清则撑坐起来,昏头涨脑地扫了眼那本书,脸上一时空白:“你看《金刚经》做什么?” 他家皇帝陛下不是最厌憎鬼神佛道之说么? 他就睡了会儿,醒来学生都要皈依我佛了? 宁倦轻咳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随意丢开那本书:“就是和老师说的那样,随便消磨下时间罢了。” 要不是一直盯着陆清则的脸,会忍不住冒出些他自己都觉得肮脏下流的念头,他也不会让长顺找来本佛经看。 听说读佛经能让人凝心静神,清心寡欲。 虽然他嗅着怀里的幽幽梅香,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清与静。 果然佛道之说,都是虚妄。 陆清则狐疑地又瞅了几眼那本书:“真没半路遇到哪位高僧,把陛下给度化了?” 这话就是开玩笑了。 也只有陆清则敢开这样的玩笑。 宁倦莞尔,敲了三下马车,顺着他说下去:“那恐怕就算是真佛下来,要渡朕也不够格。” 陆清则也没再纠结那本佛经,刚醒来口渴得很,伸手想倒杯茶水。 宁倦动作比他快,手一伸,稳稳地倒了杯茶,递到他嘴边。 温热的茶水入喉,缓解了烧灼的干渴,陆清则欣慰地掀起眼皮瞅了眼宁倦。 想来等以后宁倦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也会这般体贴入微。 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他家小崽子呢? 他闷着乐了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怎么还没到湖州吗?” 宁倦怕行途匆匆,颠散了他好不容易凑起来的老师,所以马车行得很慢。 长顺和陈小刀正在外面走着,叽叽哇哇地讨论些八卦,听到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