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予拿回手机,裴枭白发出的短信仍未退出,大咧咧地展示在屏幕上,除了酒店地址和房号后,结尾还多了一句。 [故友重逢,勿扰。] 涌至唇边的“要不然还是另外帮你开个房间”被姜予吞了下去。 他默默屈身坐在沙发上,半撑着头,回想着怎么会在电影院遇到裴枭白的,事态怎么又会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他们两个人居然真的像裴枭白短信中所说的“故友重逢”一般,和谐地端坐在同一个空间内。 甚至裴枭白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愉悦,双眸熠熠生辉。 “砰、砰” 门被敲响,打断了姜予的沉默。 他掩着眸上前,并借用身体遮住了门缝。 屋外陌生的服务员拖着餐盘,盛着一碗温热的汤药,不等对方问好,姜予一饮而尽。 淡声道谢后,他捻掉嘴边残余的药液,快速关上了门。 可惜被保护对象似乎对此毫无自觉性,也不怕被陌生人看到,正素着一张脸,正大光明对着门站着。 他的手上甚至还在整理姜予刚刚脱下后随意搭在沙发上的外套。 拉紧肩线抖一抖,长羽绒服的内胆在裴枭白的拍打下愈加分布均匀,蓬松软和。 外力施加下,中介手册和几张售楼广告单夹杂着电影小票轻飘飘地从兜口处掉落。 姜予一转身,便见裴枭白弯腰将其捡了起来,正犹豫着要重新塞回兜里,还是放在桌上。 “扔了吧。” 他几步上前接过纸张,下意识地将它们丢进了垃圾桶,连带着那张电影小票一起。 姜予后知后觉,裴枭白大概是知道他今晚看了他主演的新片《莫里安的死局》。 无法言喻的奇怪羞耻感瞬间令姜予慌了神。 然而裴枭白并没有问姜予有关电影的任何内容,只是眉宇冷凝,鼻尖皱起嗅了嗅,凑近了姜予,视线直勾勾的。 裴枭白的声音又哑了,问道:“什么味道?” Alpha各项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出众,嗅觉便是其中的一样。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清苦酸涩,像是药材熬煮过的味道,越靠近姜予,气味越浓。 试图蒙混过关,姜予轻描淡写道:“药膳。” 但裴枭白对“膳”字一略而过,抓住了“药”字,神色深沉,跟在姜予的身后走来走去,“你生病了?” 裴枭白的视线落在姜予的背上。 一如多年前,眼前人也总是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姜予的样貌相比少年时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轮廓更深,肌肤透着一股透明的白质感,毫无血色。 浅茶色琉璃双眸褪去了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慵懒傲气,极薄极浅,一眼望到底,皆是虚空缥缈。 在电影院时,裴枭白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背影,虽然对方肩脊单薄,不复记忆中少年铮铮傲骨,朝气昂扬。 他甚至搀扶了对方一把,即使透过厚厚衣物,也能摸到纤弱的腰线。 可这不妨碍裴枭白沉默地跟在姜予身后许久,守在影厅外的三个小时里,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裴枭白浸泡在虚幻的不真实感中,薄薄的气泡只需要一点刺激就会被戳破,然后告诉他,这都是假的,姜予消失了八年,他不会再回来了。 然而现在,能呼吸会动,血管流淌着温热血液,胸腔心脏咚咚跳跃,面前人忽地转身,露出一个堪称讥讽的笑容,与裴枭白不近不远。 “你很希望我生病吗?裴枭白。” 作者有话说: 觉得生病掉毛后太丑了的自卑姜小咪藏起秃秃的尾巴,努力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对裴铲屎官挥爪哈气! 第7章 话一说出口,姜予便感到有些后悔了。 但浅浅的懊恼一闪而过,姜予反而抿紧了唇,想要藏起那份欲盖弥彰的紧张失态,绷着下颔线。 他和裴枭白的关系本来就是这样,夹着刺,扎出血,一口铜牙狠狠咬在脆弱的脖颈气管上,呼吸不上来,吞咽不下去。 姜予自己都觉得这突然发难有些莫名其妙,然而裴枭白只是默默地盯着他,呼吸微妙地变了频率。 “难道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他长睫一颤,双唇愈加用力,几乎抿出一道白。 此时,裴枭白蓦然变了脸色,冷声笑了一下,眉眼瞬时挂上了几分冰霜,也出声暗嘲道:“也是,Alpha怎么会生病呢?” “可惜了,姜予,你从来不像个Alpha。” 你从来不像个Alpha。 八年后,熟悉的话再次从裴枭白口中讲出。 姜予微微颤抖的指尖忽地注入了安神剂一般,停止了颤动。无法言喻的巨大劫后逃生的庆幸席卷了他的全身。 “裴枭白他没有起疑。” 姜予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裴枭白面前演下去。 ——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静悄悄的室内再无人声,只有两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似乎是较劲一般,故意错过彼此的起伏。 裴枭白似乎真的生气了,转过身背对姜予,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手背因用力攥握而冒出了青筋。 姜予想,他也许应该反驳一下裴枭白说他不像Alpha的那些话,像当年一般,两个人再次激烈地吵一架,这样才会更加逼真。 可他心如止水,静静的心湖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吵架就不必了。 姜予冷淡地开了口,杜绝了所有再次开启话题和好的可能性,“......我要休息,你睡沙发。” 室内温度高,即使躺在地板上过一晚也不会有问题,更何况裴枭白说的对,Alpha怎么生病呢? 他敛眸从裴枭白身边径自走过。 不一会儿,洗手间哗啦哗啦的声响过后,开门,顶着湿润发尾,姜予擦拭脸颊残留的水珠,微弯的脖颈泛着浅浅桃粉。 将裴枭白视若无物,姜予回了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在他的匆匆一瞥中,裴枭白已经整理好了沙发,脱下薄绒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极薄的棉质衬衫,正在解第一颗衣扣。 这家伙好像有裸。睡的习惯,姜予迟迟想起这件事情来。 小时候,周姨每次来串门时都会抖些裴枭白的囧事或生活习惯,而他的母亲姜玥,每次也笑呵呵地回馈给了对方相同的信息。 比如姜予其实很喜欢吃甜,也曾在刚搬来时脆生生地笑出两个甜蜜的小梨涡,对她说隔壁的裴枭白哥哥可真好看。 而现在…… “冻死他算了。” 姜予心中暗念,“这习惯现在还没改!是你家吗你就脱。” 隔着一扇门。 裴枭白的动作在姜予背影消失的瞬间便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