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一面上不变,仍对许配说:“许老板,劳驾回局里做个毒检。” 许配穿戴完毕,微笑:“没问题,您请。” “等等。” 盖一禁不住感叹,他可太爱听小领导的“等等”了。 “怎么了?”带着一丝你知、我知的雀跃之情。 路成景笑了笑,先朝一旁待命的几个辅警点点头,面朝大厅里可见的几十号人,边走,边伸手指了一串:“戴眼镜这个、戴佛珠这个、那个光头、里屋喝茶那个、长得最白的那个,一起带走。” 没逃过盖队长锐利的视线捕捉,许配眼下的肌肉极小弧度地动了一下。 面对此起彼伏的质疑和抱怨声,盖队长脸色一沉:“嘴闭上,别废话。” 回了市局,先送一串人去做了毒检。 其中许配的毒检,是加急的。 “许老板,结果还没出,简单问几个问题。这个人,你认识吗?” 许配低头一看,笑道:“脸儿熟。五季粮仓的陆老板吧?陆老板网面铺得广啊,要粮食加工有粮食加工,要吃肉有养殖场,要娱乐有夜总会。是个有生活的人。” “和这位陆老板有交情吗?” 许配双手交叠环握,从容道:“浅交、浅交。先前我琢磨开个歌厅,找他讨教过经验。现在见面,就是握个手的关系。” “陆青云涉嫌组织卖淫,你有什么看法吗?” 许配微微惊讶,又笑道:“我很讶异,但也不意外。” “这话怎么说?” 许配转了转眼珠,似在措辞,随后仍笑道:“食色,性也。陆老板,从不负美人啊。” “许老板有什么线索提供吗?” “这倒没有。我去过一次他那个美女如云的会所,里边的美女们着实考验我的定力啊。不如从她们入手吧?” “当然。许老板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美女?” 许配笑出了声:“美女没有,帅哥有。” 许配眼神不变,慢条斯理道:“我记得,包厢里有个小帅哥,总是带着有求于我的清纯眼神给我倒酒。但我一是不好这口,二是不干这打野食儿的事,就作罢了。” 盖一皮肉皆不笑,问:“小帅哥的长相,有印象吗?” “嗯。一米八左右吧,长得很白,脖子这里有颗痣,长得很清秀,很瘦。但我想,这也是他个人的索求,和陆老板无关吧?” 再问过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队长们离开了茶味浓香的许配。 办公室泡咖啡的盖一慢慢道:“摆明了告诉我们陆青云有问题吗这不是。” 路成景认同:“但他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而且我总觉着,他是不是暗示我是gay?他说那话的眼神儿不对啊,老瞄我。” “倾向于许配和陆青云都是组织里的人,陆青云管情色、许配管毒品。不过他俩人关系瞧着可不太好,不像是一条船的人啊。” 盖一点头:“谋财而聚、分赃而散?会是想独吞吗?” 沉吟半晌,路成景摇了摇头:“如果分工如此,独吞的话,他二人都不太容易消化得了。像是还存在一种‘制衡’的感觉,彼此曝出对方的嫌疑,却又不给实质性的证据。是没有对方的证据、还是尚且没想撕破脸?如果是后者,那他们玩儿得很危险啊,互相往局子里送,盘算着出去再重新分赃?” 熟悉的“沙沙”声从盖队长右侧眉毛传来,他“啧”了一声,道:“我怎么看着现在这制衡,不太平衡呢?我怎么看都是陆青云吃亏啊。即使情色产业还没证据,但曲海涛的事就够他吃的了。我看这许配是真想他死,他倒是不敢曝太多许配的料。” “嗯,有可能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比告诉我们的更多。也许,陆青云是怕给许配逼急了,他的情色链就彻底藏不住了,或者,还有比组织卖淫更大的罪行。当下之急,还是得逼他俩‘同归于尽’。” 盖一灌了口浓香的咖啡,叹道:“我都替陆局发愁。” 路成景微笑:“陆局来了也不可能亲自办。但催你出结果,是一定的。时间紧迫,陆青云的罪行得挖到根儿啊。” “队长、路队。”是张之远回来了。 盖一抬头,指了指咖啡,问:“怎么样,那小姑娘还是什么都不说?” 张之远点了点头,过来喝咖啡,嘴上说:“徐哥请你们过去呢。” 再次面对刘文文,路成景和她都卸下了伪装身份。 路成景坐在她对面,从桌上的资料中抬起头,笑道:“原来你叫孙一娜。小姑娘,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好玩’解释了。你先是出现在一个连环杀人犯的诊所实习,又在他被捕后全身而退,现在又出现在卖淫窝点,却毫发无伤。你到底是什么人?光是‘巧合’,是打发不了警察的。” 对面的孙一娜十指交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道:“我真的是碰巧去佳净实习的,我真的没有辅助杀人,你们可以随便查。昨晚我也是去会所兼职的,我之前有空都去的,不是昨天才去。” 没有反驳、惊讶“卖淫窝点”一词,只是平平淡淡说了“会所”。 显然是有心理准备。 桌上的资料是徐睿事前搜集的。孙一娜就是丹山本地人,她父母甚至都好好待在家里,完全没有被胁迫的意思。那这个案底干净的年轻女孩,为什么会先后出现在两个犯罪地点呢? 路成景带上几分许久不见的严肃:“我的感觉上,你没有受人威胁的害怕,有的只是被我们抓捕的恐惧。我不知道你是想保护什么人,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我只问你,你觉得,这些穷凶极恶、人模狗样的罪犯,他们会同样维护你吗?无论是许配,还是陆青云,一旦发现能够利用你脱罪,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罪名都推给你。他们请得起最好的律师,你明白吗?如果他们目前的罪名属实,等着你的只会是死刑,或者更糟——终身监禁。你明白无期徒刑意味着什么吗?犯人有可能争取减刑后提前释放,当然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那时候这世界上和你有联系的人都不在了,只能孤立无援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社会。近期释放的无期徒刑罪犯出狱后,身体情况不说,从来都没见过智能手机,你想象得到那种寸步难行的、完全脱节的绝望吗?你受得了别人批判审视的眼光、无休止的调侃、四处碰壁吗?你现在可以代了,这些案例,每一个都可能是你。” 孙一娜抬头注视着路成景,眼中闪烁不停。 “你觉得,你现在正在保护的人,值得吗?” 窗外的盖一听着孙一娜的说辞、再看她的反应,心里就有数了,叹道:还是年轻。 “小姑娘,不要同情罪犯。你的善良换不来他们对等的善意。你不说,起码陆青云知道你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