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的时候雨忽然大了好几倍。 她躲在甜品店门外的屋檐下。 身后是玻璃展示台,那些漂亮的蛋糕模型摆的高高低低,带着鲜明温暖的色彩,展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应樱无数次地想过。 如果她有钱,如果有钱就好了。 如果有钱...... 就能给自己买一块了。 十四岁正是女孩子脾气来得毫无理由的年纪。 她一遍遍跟较劲似的在心里念叨“如果有钱就好了”“如果能有钱”,眼泪顺着那些怨恨和哀丧掉了下来。 一瞬间绷不住,哭得稀里哗啦却又没有丝毫声响。 就像这笼罩天地的雨一般,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好烂。 她只是想吃一块蛋糕。 “当啷——” 甜品店的门开了,门口的铃铛响出声。 店里面的冷气散发出来,激得她小腿一凉。 应樱抬头,看见穿着淡蓝色店员服的小姐姐,将一块打包好的蛋糕递给她。 她愣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店员小姐姐笑得甜美,声音柔软又抚慰:“看你在店外面看了好多天,这是新品,还在研发中,不要钱。” “小妹妹,愿不愿意帮我们甜品师尝尝?” 应樱站在店门外,装着啤酒的篮筐立在脚边。 她边吃边哭,小勺一点点挖着吃,舍不得一次吃太多,含在嘴里细细品。 店员姐姐看着她吃,温温柔柔地笑,还给她备了伞。 那是一小碗焦糖布蕾。 味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甜一万倍。 布蕾全部入肚,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应樱想明白了。 她不想成为买甜品的人。 她要成为做甜品的人。 把这些,送给那些同样急需这一块甜品“活命”的人。 ...... 所以当她看见计戍寻就吃那样无滋无味的饭食,说吃她的曲奇也是糟践粮食的时候。 应樱有一瞬间想着。 计戍寻,会不会也是那个需要甜品的人呢。 想到之前她那段站在街口闻着,看着的回忆。 所以,她才脱口而出那句“食物的滋味,不是单靠舌头体会的。” 可是话一说出口,应樱被他瞪过来这一眼又蔫了气势。 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喜欢听别人说教的人。 她讷讷开口,给自己找补:“我是说...吃东西不仅是吃一个味道。” “香味,口感,烹饪者期待的眼神,你给她的回馈,都是只有吃东西能得到的情感。” 应樱与他对视,眼神格外清澈,“这些都是比味道更重要的。” 计戍寻坐在远处,他睨着手边的曲奇杯,不知是否在品味她刚刚说的这番话。 良久,他想起什么,轻哂一声,“应樱,我知道你的意思。” “谢谢。” 应樱心跳一动,仿佛有什么被撬摇起来,汩汩涌出。 这是她第一次听计戍寻说谢谢。 她抬眸,撞进他忽然暗淡下去的眸子。 下一刻。 “但是,以后别再说了。” 应樱怔怔望着他。 计戍寻坐在那儿,眉眼冷峻,坐如雕塑,毫无生气。 她那些话,就像是砸在石头上的鸡蛋。 他听懂,理解了。 却不接受。 . 别墅二楼,与老爷子卧室书房相反方向的宽敞卧室。 地板上的灰尘,屋子里的沉香,都透露着这间房间许久未被使用的迹象。 计戍寻站在钢琴前,钢琴上摆着一张合照。 木质的相框已经有些发旧,他伸手,拇指拂去玻璃上的灰尘。 言笑晏晏的一家三口,映在他的眼底。 刚刚那小姑娘说的话,让他禁不得想起了以前。 十几岁的时候,每次从外面回来。 母亲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吃饭时候的笑容。 “好吃吗?” “......” “又点头,你说句好吃能怎么样。” “你啊,越大越跟你爸像了,别扭。” 眼睫垂下,在他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计戍寻盯着手里的照片,唇线紧抿,颀长的身影在这卧室成了陌生的存在。 这房子太安静,安静得他心生寒淬,脚底灌铅。 他把相片放好,坐在钢琴前,将琴盖掀起。 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微微跳动,连贯飘逸的乐音从钢琴的机械中传出。 应樱刚刚走出椿院没多远,正和椿院认识的一个阿姨聊天呢。 就在这楼下,她听见钢琴声的第一时间,禁不住抬起了头。 悠扬,又含着些落寞和冷酷的琴声传入她耳中。 明明是那么温柔浪漫的一曲《月光》,怎让这人弹出了这副味道。 落键刚硬,力道极大,行云流水,削去半数缱绻温柔,剩下的尽是孤独寒凉。 甚至没了很多美感,像是纯粹的感情宣泄。 想起时间,她回神,跟阿姨告别:“阿姨,我先回去了,回头再聊哈。” 告别椿院的保姆阿姨,她与这样的音乐背道而行,往柳苑而去。 . 指尖腾起,一曲结束。 计戍寻缓缓睁开眸子,方才冷到极致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许。 明明还烦躁着,可一睁眼,脑子里却莫名浮现出那小丫头傻里傻气的模样。 她有一双格外干净纯粹的眼睛,这在计家,甚是难寻。 虽然她母女是寄宿在这里,但能看出,她这些年应该是被爷爷和她母亲保护的很好。 【我是说吃东西不仅是吃一个味道。】 【香味,口感,烹饪者期待的眼神,你给她的回馈,都是只有吃东西能得到的情感。】 “哼。”他轻笑一声。 小丫头,挺会教育人。 计戍寻起身,将琴盖重新合上,一切归于原位。 他倒要看看,她那都快说出花儿的甜品到底多好吃。 木地板被他踩着轻声作响。 随着一声吱呀声门被带上。 计戍寻往一楼餐厅餐桌而去,刚下楼,看见站在餐桌前不知在吃什么的方子,开口:“你干嘛呢。” 方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回头,开口含含糊糊的:“头儿,我吃点东西,在外面跑了一天,太饿。” 他往桌子上瞟了一眼,小丫头那一袋子曲奇杯没了影儿,只剩下包装袋。 计戍寻眉头缓缓挑起,眼里情绪不明,掀眸:“你吃我东西?” “你吃之前,会特么说句人话吗?” “啊?”方子赶紧咽下,挠头:“您不是说不爱吃这种甜不拉几的东西吗?我想也别浪费,就给您解决了。” 他暗自沉了口气,舌尖在脸颊处顶了顶,片刻,不知怎的笑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