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她心里头又难过起来。 不知何时,沈遇也停下了筷,吩咐道:“收了吧,你们也不必跟前伺候了。” 陈嬷嬷应了声,带着人将桌上的碗筷悉数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屋中尚有饭菜残留的味道,这倒是让沈遇有些难以忍受。 他起了身,打算去书房一趟,只是轻瞥了身旁人一眼,身旁人的眉眼低垂着,沉默不语,看着就很没精打采,又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外头不知谁家在放烟花爆竹,震得通天响,倒是热闹。 他忽而开了口,“温家此刻想必也很热闹,夫人若是想回去过除夕夜,我让人准备马车送你回去。” 温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沈遇说什么?他要现在送她回温家去过除夕夜? 他说的是真的吗? 回家过除夕当然好了。 可是她不能回去。 沈遇看着眼前人那双杏眸一瞬间起了一簇光亮,却又很快熄灭。 就好像她的心情,只开心了一瞬,又重回低落。 她的心情怎能变换的如此之快? 想要回去的是她,说不能回去的也是她。 断案如神的沈大人,此刻心里也有了不解之意。 温虞微微仰着头,光洁纤细的脖颈挺着,却有几分倔强之意,她笑了笑,嘴角那对小小的梨涡却没有浮出来,“今夜我怎能回温家过团圆夜呢?这不合礼法。” “礼法?”沈遇轻笑,笑中夹杂着几分嘲意,他重新坐下,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漫不经心的问,“那夫人同我说说,若你今夜回温家过除夕,到底犯了哪条律法,要施以哪种刑罚?” 温虞被问住,沈阎王问的这是什么刁钻的问题。 可她心里头却是有个答案的。 女子回不回娘家过除夕,怎么可能会被写进大楚律法中呢?又怎会犯法受刑呢? 可是这人世间运行的法则,岂止那明文规定的律法呢? 那些世世代代,祖祖辈辈制定流传下来,世人心照不宣的礼法教条,无一不是约束着世人言行举止的律法,若是触犯,官府虽不会把人给抓进大牢关押,用刑。可人活在这世上,活的是好名声,清白名节,性命有时反而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若今日回家同亲爹亲娘过除夕,明日便会被众人的唾沫星子给活活的淹死。 就算她不怕那些人的指责唾骂,可她怕她阿娘的眼泪。 她的心性,本来就是在她阿娘流过的一滴一滴的眼泪里,一点一点的被哭没了的。 可这话,她又怎么能和沈遇说呢? 就算说了,沈遇也不会明白。 她终于勉强寻到个让自个儿开心一点儿的由头。 心道:谁不知道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沈大人,向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以至于朝堂树敌无数,坊间将他视作活阎王。 那般糟的名声,大抵只有沈大人会毫不在乎。 她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便也不想再同沈遇纠缠这个问题,甚至脑子里都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说出些体面好听的话来将这个问题给掩过去,可今夜,她再难让自己笑起来,便低下头,轻声道:“夫君,时辰到了,你该去点岁火了。” 那岁火架在院中,是一堆木柴,被点燃后,今夜一夜不能熄灭。 传说中的年兽会在除夕夜出现,而年兽最怕火,和响声,爆竹自是不能一整夜的放,可岁火还是能燃上一整夜,抵御着年兽。 除夕守岁,要点岁火。 直到启明星划破了东方的夜空,破晓而出时,过去的一年终于过去,而新的一年也终于到来,除夕才算是过完了。 片刻后,沈遇回答了她,“好。”起身朝着房外走去。 他没再继续追问非得让她给出答案,温虞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柴堆下午时,就是已经搭建好,而今就等着沈遇点火。 温虞站在廊下,看着沈遇点燃了岁火,夜空中,不知谁家又放起了烟火,夜色被一道道光线划破。温虞闭上了眼睛,在心中虔诚的祈愿,愿老天爷保佑,新的一年里,所有人都要平平安安才好。 沈遇忽而回过头看她,见她闭着眼许下心愿。 有那么一瞬,他在想,她祈愿祝福的所有人里,可否有他? 只是很快,那许下心愿的人微微睁开了双眼,而他也已经回过身,不再看她。 岁火烧的极旺,不多时,便确定它不会熄灭。 守岁自是不必守整夜,不然大年初一哪里有精神,一大早就动身去祭祀祖先,走动亲戚呢? 今个儿是除夕夜,温虞自己也知道沈遇是要宿在正院的。她是早就已经洗过澡,而沈遇才回来不久,自是还要洗漱的。 热水被抬进了浴室里,沈遇自取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 不多时,就听见了水声作响。 陈嬷嬷也不好多待,只同温虞说了两句话,便也退了出去。 温虞漱口洗脸以后,坐在妆奁前,拿着篦子梳发,屋中又没有别人,她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头发,只顾着自己发呆想心事,连水声何时停下都不知。 直到她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才发现水声虽然停下了,可沈遇还没从浴室走出来。 她不由得看过去,浴室与卧房隔开的那扇门内,毫无动静。 这可实在有些奇怪。 她起身走到门前,轻声唤道:“夫君,夫君。” 门后没有回答声。 难不成沈阎王在里头睡着了?温虞心想。 她想了想,又试探的喊了一声,“沈遇?” 依旧是无人作答。 她抿了抿唇,心中揣测,沈阎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故意不想回答她? 他现在没出来也好,她干脆就先去睡,等她睡着了,梦里就不用面对沈阎王。 这样一想,她脱了鞋,上了床榻,掀开被子躺下就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快有一刻钟的时间,浴室里头还是没有声响,安静的仿佛无人在里面。 若不是亲眼看着沈遇走进去,温虞简直快要以为他今日根本没回来过。 温虞左右翻动着,心里的燥意,让她不得不起身,又走向浴室,轻叩了门,“夫君,你若再不应声,我就进来了。” 她数了十个数,推开了房门,门内水汽缭绕,白雾茫茫,浴池里有一道人影,正闭着双眼安静地泡在水池里。 还真的是在这里睡着了吗? 温虞往前轻轻地走了两步,试探的喊道:“夫君,沈遇……” 她抿了抿唇,大声喊道:“沈阎王……” 那闭着双眼的人,面色苍白如纸,他的五官生的浓郁,此刻便显得格外没有生气,很像沈遇中毒被送回国公府的那一日,也是如此,面色苍白,毫无反应。 方才还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