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揣测这话里有没有一两分元徽帝的意思。 片刻后卓都尉才又开口:“确实如此,充州民生凋敝,这桩灭门案说不清是祸还是福。不过定州也不是什么富饶之地,普天之下最物阜民安的还得是宸京不是?” 季别云被最后一句话勾起了兴趣,转头道:“都尉何意?”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卓都尉捋了捋胡须,“小将军大可以问问身边人,兼听则明嘛。” 眼看着这人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他也不多问了,又看了一会儿操练便准备告辞。 但刚走到演练场边上,便听见了一阵骚动,一个正在变声的破锣嗓音传了过来,似乎在喊“要去宸京”。转头看去,是个身量很高五官却稚嫩的半大小孩儿,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少爷的打扮,正被小厮扯着胳膊往一旁拽。 “卓安平!将军面前岂可放肆!”卓都尉一改之前的儒雅风度,生气起来一脸凶相,捏紧了拳头,像是恨不得抄起刀枪棍棒却又强忍着的样子。 那少爷的目光扫到季别云时瞬间亮了,挣脱开小厮跑了过来,兴奋道:“小将军,你能带我去宸京吗?” 季别云一时难以招架,视线在卓安平和卓都尉之间转了转,对着中年男人问道:“这是令郎?” 卓都尉的愤怒顿时转为羞愤,恨铁不成钢道:“正是犬子,从小娇养不知礼数,让季小将军见笑了。” 从小娇养? 季别云忽的就想起了幼时的自己,同样是都尉府的小少爷,也同样被父母教养得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初生牛犊的天真模样。 他对着卓安平道:“为何想去宸京?” 小孩儿毫不怯场,挺胸答道:“我一直想参军,家里人糊弄我不让我去,小将军你带我走吧!” 与季别云一道来的人都被逗乐了,反观定州都尉府的人却都捏了一把汗,卓都尉扬起巴掌就冲了上去,被季别云拦住了。 “令郎挺有意思的,若他真想从军,何不遂了他的心愿?” 卓都尉突然顿住,转头看向他,“季小将军愿意收他入麾下?” 季别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点头,“若卓都尉不嫌弃,我并无拒绝的道理。” 中年男人又恢复了儒雅的笑意,“承蒙季将军赏识,犬子就交给季将军了,若有不足之处,只要不伤及性命尽管训*,多谢多谢。” 变脸比变天还快,这会儿连称呼里的“小”字都去了。季别云无语地看着给自己行礼的都尉,咬了咬后槽牙。 他这是被坑了。 作者有话说: 小孩团再添一人。 第51章 问心 季别云骑虎难下,最终还是没有反悔。 卓都尉在他点头之后,又拉着他说了一通,变着花样夸他。 他也明白这个卓都尉是只老狐狸,远在定州却时时关心着宸京。虽然季别云在外界看来被贬了,但卓都尉离充州近,多少猜到了事实。 见他赢了登阙会,又被元徽帝封了宁远将军,势头正盛,遂有心结交。 也亏得这人舍得,竟将亲生儿子送到他麾下。 季别云瞥了一眼喜上眉梢的卓安平,心中复杂,这小屁孩被自己亲爹卖了还在傻乐。 在离开之前,卓都尉也终于愿意将没说完的话告诉他。 “季将军不仅是忠义之士,还心系民生,这我看得出来,故而也不怕在你面前说些大逆不道之话。” 中年男人放低了声音:“我曾去过宸京戍值,那里集天下之富饶,实在繁华。可天下除宸京之外的地方都没什么好日子,就连京畿也是如此,大梁立国才二十余年,四海升平尚为你我之宏愿罢了。” 季别云原本听得心不在焉,一心想着悬清寺,听到后面突然觉得卓都尉带了几分认真,便也跟着严肃起来。 柳家出事之前他从没出过灵州,出事之后又在戍骨城待了四年,长到如今这么大却对大梁各地了解不深,卓都尉所说他很少听到过。 不过转念一想,就凭元徽帝一继位便大兴土木的做派,大梁民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季别云道:“愿闻卓都尉之高见。” 男人捻了捻胡须,又叹了口气:“为官之人嘛,少不得心怀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可浮华容易迷人眼,只有大多数人守住本心,大梁日后才可真正海清河晏。” 他听出这话似有所指,很像在鞭尸隔壁的那位王姓刺史,便认可地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像我,这辈子也就做个都尉了。季将军则不同,我能看出你是栋梁之才,又不同于弄权之人,故而才放心将犬子交给将军。不求那混账东西能闯出多大的名堂,但求他跟着将军多涨些见识,既然想从军,便要先立风骨,再谈为国捐躯。” 季别云越听越肃然,到最后“风骨”二字一出,他直想坦白自己其实是个小人,远远谈不上什么风骨什么君子,让卓都尉别葬送自己儿子前程。 但高帽已经给他扣上了,他再拆自己台也不太好。 他能看出来卓都尉是个清醒之人,不装疯卖傻,也不帮着朝廷维护山河永固的繁荣之象。 既然愿意同他说敞亮话,便证明对他确实没有恶意,只是真的想为儿子寻觅个前程罢了。 真是个良苦用心的好父亲。 此时再看,卓安平那小孩与自己倒不是很像了。 季别云有些黯然,沉默半晌,只意味深长道了一句:“卓都尉是清风劲节之人,季某佩服。” 卓都尉又恢复了老狐狸的模样,笑道:“犬子入了将军麾下,我自然也盼着将军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老狐狸,还以自己的势力做筹码。 季别云不贪图势力帮衬,却也不愿拂了这位好父亲的面子,只好又补充道:“季某尽力不负都尉所托,定然让令郎好生历练一番。” 卓都尉终于满意了,笑呵呵地放他离开。送到都尉府门口时,还跟他道别,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待他们走远之后,戴丰茂悄悄地过来跟他告状。 “那小孩儿嫌我们骑得太快了,说骨头都快被抖散架了。” 季别云因卓都尉的风骨而产生的感动瞬间没了,好话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他被坑了的事实。 他有些不高兴,“谷杉月一个没骑过马的人都没喊累,他从小在都尉府长大,这会儿还抱怨?” 戴丰茂不说话了,只用一种“你自己惹下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的眼神看着他。 季别云深呼吸一口才压下怒意,“你去吓唬吓唬他,就说他爹已经把他卖给我了,只要不出人命就任我训*。再敢拖后腿,让他来跟我打一架。” 戴丰茂没动,他奇怪道:“你还盯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