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一狗。 戚乔僵着脖子,感觉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尴尬和烫热。 难捱的缄默中,探出脑袋的球球叫了一声。 像是催促戚乔,怎么还不开门回家。 与此同时,戚乔听见纸袋被打开的声音。 她望过去,只见谢凌云淡淡地垂着眼,往袋中瞧了一眼。 然后掀起眼皮,径直地朝她看了过来。 “戚老师。”谢凌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味,“玩儿挺野啊。” 戚乔:“…………” 她很快走过去,庆幸自己因为下楼遛狗,戴了口罩。 从谢凌云手中拿过那只袋子,留下一句“对不起,我填错门牌号了”,便火速逃离现场。 到家好久,脸上的绯红都没能消失,仿佛染上了夏日的晚霞。 戚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将那袋蜡烛原封不动扔回垃圾桶,重新下单了正经的照明蜡烛。 大概会有好几天将这份尴尬延续下去,戚乔索性放任自己,将方才的场面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播。 最后,将脸埋进球球的毛中逃避现实时,门铃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外卖员,放开球球,到门前从猫眼中看出去时,才看到外面那人竟然是谢凌云。 戚乔一时没有反应得及。 怔愣间,门铃再次被按响。 深呼吸后,戚乔动作缓慢地,拉开了门。 谢凌云身上还带着一丝夹着凉意的水汽,似乎才冲过澡,发丝还没有完全吹干。 戚乔现在看见他,依旧不能坦然。 怕耳尖的绯红依然没有消下去,撩一下长发,两只全部遮住,才抬眸正视谢凌云。 “……怎么了?” 谢凌云却先朝室内扫了一眼,淡声问:“没打扰戚老师吧?” 戚乔:“……” 这种语气,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暗指什么。 她好一会儿才说:“我说那些蜡烛,是为了今晚停电买的,你信吗?” “停电买情趣蜡烛?”谢凌云不依不饶,“那戚老师口味还挺独特。” 戚乔:“…………” “我买错了而已。”她一字字说,话音落下便开始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事?” 谢凌云:“嗯,又不是专门来打扰戚老师丰富精彩的私生活的。” 戚乔:“……” 在眼见她生气要闭门谢客前,谢凌云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偏航》接不接?” “不是说下周才试镜吗?”戚乔道。 谢凌云却没有正面回答,只问:“戚老师,看了剧本觉得怎么样?” 在他面前,戚乔并未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故事我很喜欢。” 谢凌云挑了下眉:“那接吗?” 戚乔问:“导演定了吗?” 谢凌云交叉着胳膊,抱在胸前,靠在她的门框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因为这个动作拉近了一倍。 他的眉眼压得很低,眸色深深沉沉,仿佛不见底的深邃冷泉。 “我如果说是我,戚老师就打算连试镜都不去了?” 戚乔默然三秒。 谢凌云语气没什么起伏:“猜中了?” 他忽地低下头来,与戚乔四目相对。 “既然都不耿耿于怀了,戚老师这么躲着我,又是在顾忌什么?” 几近含着蛊惑的一句话。 戚乔抬眸,撞入眼前这双向来疏离对人的眸子。 几乎以为错觉。 因她仿佛看出,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 她指尖按在内侧的门框上,甲缘泛白。 “我哪有躲着你。” 谢凌云反问:“没有?” 戚乔很快点头:“没有。” “那既然这样……如果我来导,戚老师不会再拒演吧?” “这次你要在国内拍?”戚乔几分讶然。 谢凌云道:“这个剧本不错。” 他神情坦荡,并没有一丝令人遐想的多余空间。 想想也是。 当初他已经和雒清语在一起过,如今再过去五年,恐怕当初在涠洲岛的海岸边,那个夜空下曾经滋生过的一丝倾诉,早已成为过往云烟。 大概在记忆中,都已然销声匿迹,寻不到半点遗址。 她怎么会在某个瞬间,萌生出或许他也和她一样,不曾忘记那个雨后山林的清晨,那个被风吹过的海边,那个被打断的生日,那只白色的小狗玩偶——那些注定是空中楼阁的想法。 戚乔摩挲指腹,将一侧鬓边长发挽至耳后。 她点了下头:“是不错,我应该会考虑。” “那么即使我来执导,戚老师也愿意考虑?” “嗯,我猜……”戚乔说,陈述一句客观事实一般,道,“没有哪个演员会拒绝天才导演谢凌云女主角的机会。” 谢凌云微微蹙眉:“什么玩意儿,这头衔我可不要。” “你不喜欢?” 谢凌云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谁爱要谁要。” 他微微一顿,神色微缓,眉眼间蕴藉着三分恣意:“我还是更喜欢最佳导演这四个字。” 戚乔怔愣一秒,随即笑了起来。 她目送他迈步走回自己的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视线久久没有挪动。 戚乔的眼中溢出轻轻浅浅的笑意。 仿佛又在他身上,寻找到了某种从未发生改变的东西。 夜幕渐渐降临之时,戚乔手中《偏航》的剧本,已看过第二遍。 室内的灯几乎都开着,她将手机充好电,放在床头。 合上剧本,看到封面上的名称与编剧署名,又想起上午时,谢凌云靠在她的门口,低声问她,即使他来执导,她接不接演的话。 戚乔舒了一口气。 手指翻到用便签做了标记的一页。 是一场夜戏。 在无人黑暗的室内,女主角坐在床边地毯,窗外下着雨,她独自一人,抽完一支女士香烟。 是体现女主内心活动的一场戏。 没有台词,没有旁白,一切心理全部要靠演员的演技。 戚乔却不是在担心是否能将主角复杂的内心活动不用台词而表演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剧本上,那出现数次的字眼上: “漆黑”、“昏暗”、“不见一丝光”…… 哪怕她知晓,实际拍摄的片场,不可能真的没有光源,但此刻仍然心中微悸。 她下床,将买来的蜡烛放在床头伸手便能拿到的位置。 睡觉之前,留下了一盏台灯。 再次睁眼之时,室内一片漆黑。 戚乔屏息,撑着床坐起来。 她紧紧地闭着眼,欺骗自己只是因为闭眼而一片黑暗。 伸手在床头柜上寻找放着的手机或蜡烛时,手却不受控地颤抖。 前额以瞬息的速度浸出细汗,唇色在沉沉的黑夜中一片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