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缇的视线不知放在何处,就是不看赵姿兰,而赵姿兰正在细细打量她,打量这个很久未见的女儿。 许是快去世了,人就容易回想过去。 把叶缇叫来的前一晚,她梦到了叶父还没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 叶缇出生那天,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把她宠成最幸福的公主。 赵姿兰现在才意识到,她和叶缇之间有很多很多遗憾,而这些遗憾她一辈子都无法弥补。 “你和陈……陈既清在恋爱?”赵姿兰说名字时卡顿了一会,似乎在想这个名字是什么。 虽然她不看微博,但偶尔听到护士们在讨论陈既清恋情,她听到叶缇的名字,心下好奇,去搜了一下。 她不接触娱乐圈的事,所以不知道陈既清为人怎样,她怕叶缇被骗,想聊聊这个事。 “小缇,你的决定妈妈不干涉,只是妈妈还是想说,那个圈子很复杂很肮脏,你……” “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叶缇打断她的话。 说完她有点后悔,明明不想对一个病人说重话,但想到她狠心抛下父亲抛下她,就忍不住对她厉声苛责。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和他已经结婚了。” “就在前几天。” 赵姿兰眼露震惊,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她本来就没资格插手叶缇的事。 以前不管,现在倒想管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如果换个人,叶缇或许会和对方分享陈既清有多么多么好,但眼前的人是赵姿兰,她一点分享欲都没有。 赵姿兰不值得。 病床上的女人喝了一口水,似是缓解尴尬气氛。 “缇缇,妈妈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闻言,叶缇抬头看她,似是不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病房里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哪哪都透着冰冷和冷清,女人向来乌黑柔顺的头发此时像枯草般扎堆,里面参着几根白发。 叶缇的脸和她很像,那双勾人的眼就是遗传她,永远光鲜亮丽的女人现在却有了沟壑一般的皱纹。 岁月终究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叶缇何曾见过她憔悴虚弱的样子?从没有。 就连父亲下葬那天,她穿的依旧是最贵的黑裙子。 “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有没有爱过你爸爸,爱过的,那会我最爱的人就是他,不然也不会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赵姿兰没说谎,她年轻的时候又聪明又漂亮,有足够实力走出那个破烂的小地方。 但她高中毕业就选择和叶父在一起,没去上大学。 赵姿兰后悔吗?也许是后悔的,如果上大学她还可以遇见更优秀的男人。 但她又是不后悔的,因为叶父是她的初恋,那时候他们爱的轰轰烈烈,如果错过了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恋爱。 她其实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那个年代叶父是最有出息的,所以她毅然跟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死在任务中,留下她们母女俩。 叶父的死告诉她,她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选错了,她应该去上大学。 说到底,赵姿兰是个很矛盾的人,她爱叶父,但最爱的人还是自己。 从赵姿兰开口那刻,叶缇就一直沉默不说话,静静听她说完。 “……” “你爸死后除了下葬那天我一眼没去看过,现在想看看却没法去了。” “帮我和你爸带声好吧。” 叶缇一言不发离开病房,就像她一言不发走进病房。 走之前,她找护士帮忙调出欠下的医药费,结清后又多支付一笔,让她最后一个月好好过。 算是身为亲生女儿最后能为她做的事吧,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黄立国的生意已经到箭弩拔张的地步,现在不过是个空壳子死死撑着。 黄立国对赵姿兰可能是真爱吧,到这个时候还有护工每日照顾她,住的是最好的病房,治疗项目一个都不落下。 赵姿兰还有一对儿女,她死后他们会为她送终,如果没有这个病,她的晚年会是非常幸福的,儿孙绕膝。 今日一别,她和赵姿兰也算两清了。 走出医院,她的心情谈不上悲痛,但总之也不好受。 天气很好,日头高高挂在天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叶缇抬头直视太阳,但太阳的光线太过锋芒,她只能眯眼看,眼角逐渐沁出泪花。 前面突然停下一辆黑车,放下车窗,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叶缇惊讶。 陈既清晃了晃手机,说道:“你忘记我们设置了位置共享?” 上次清溪落山还是在陈既清心里留下一丝后怕。 他怕日后还会出现这样的事,主动和叶缇提位置共享的事,这样双方每时每刻都能知道对方在哪。 这也算陈既清变相给她安全感。 等叶缇上车,陈既清问道:“怎么来医院了?” “看赵姿兰。”叶缇最终还是没说妈这个字眼,在她心里赵姿兰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陈既清知道赵姿兰是叶缇母亲。 “阿姨怎么了?” “肺癌晚期,还有一个月。” 叶缇的声音平平的,但陈既清知道,她绝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把叶缇揽在怀里。 两人什么话都不说,就静静相拥。 “去定远寺吗?”陈既清忽然说。 “去做什么?” “为阿姨祈福。” 叶缇咬唇不说话。 “去吗?”陈既清把决定权交给叶缇。 叶缇闭了闭眼,“去吧。” - 到定远寺时是下午,这个点人不多,人大多是清晨时分来。 叶缇没来过这里,看见陈既清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疑惑,“感觉你对这里很熟的样子,你来过这?” 陈既清没否认,“嗯”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过,我居然不知道。” 陈既清这回没接话,而是递给她一炷香,“去吧。” “你呢?” “我和你一起。” 佛祖慈眉善目,凝神静思,底下的人群或严肃或敬畏。 佛像下面有三个跪垫,叶缇跪在中间,陈既清在她左侧。 叶缇先拜完,她下意识侧头望向陈既清,陈既清仍闭着眼,似乎有很多话想对佛祖说。 她轻轻起身,站在一边等他,视线继续停留在他身上。 看着看着,有一小块记忆碎片被勾起。 人对重大事件的印象总是格外深刻,尤其是忘过一次再想起第二次,是很难再忘的,各种细节也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她是不是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