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山下的草木已经冒了绿芽,脆生生的,叫人眼前一亮。 那一日早上第一节 课,是围棋。这门课不大要紧,学生们都东倒西歪地昏昏欲睡。郗真拉着前头的谢离与他说话,在他手心里写一个字的几样写法。 外头忽然进来个人,一身宝蓝锦袍,捧着棋秤棋子,走到上首,归置书案上的东西。 郗真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紧皱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被贬做杂役弟子的宣云怀。 谢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他与韩夫子有亲,如今是韩夫子的助教。” 郗真嗤笑一声,“这是九嶷山,不是他们宣氏的家学。” 教围棋的韩夫子,就是那个在藏经楼鬼混的人,郗真也不大看得上他。 “这课,不上也罢。”郗真将书撂在书几上,宣云怀听见动静,往这边看过来。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周身一股阴郁之气,仿佛真是个平平无奇的书童。 郗真面露嫌恶,他想了想,又拉起谢离,“你也不许上!” 两人众目睽睽之下跑出学堂,宣云怀还是那个样子,只用那双阴沉的眼睛看着郗真的背影。 郗真带着谢离逃课,跑过鳞次栉比的屋舍,跑过空无一人的日月台,跑过长长的青石砖路,一直跑到先天崖上。郗真热烈的像一团火一样,谢离看着他,就觉得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九嶷山难得有了鲜亮的颜色。 先天崖没有人,郗真跑上去,崖下刮来的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悬崖边有一棵青松,树冠伸出悬崖外,枝干苍劲挺拔。每逢下雪,青松的树冠上都蒙上厚厚一层雪粒子,偶尔一阵风,雪粒子就刮成一场雾。 郗真在悬崖边坐下来,双脚荡来荡去。谢离坐在他身边,看向山谷那边。雪还没有化尽,远处的山峰仍是银装素裹的模样。而在有些地方,草木已经发了新芽,鲜嫩鲜嫩的绿色,一眼就打破了冬日的沉闷。 郗真忽然转过头,看向谢离。他看着谢离的侧脸,纤长的眼睫在他眼下落下一片阴影,他的骨相十分漂亮,眉骨高高的,眼眸深邃。眼尾下垂的时候,无端一种垂怜众生的清冷菩萨相。 郗真忽然靠近谢离,轻轻吻了他的眼睛。谢离下意识闭上眼,感受到郗真微凉的双唇。 “谢离,”郗真忽然道:“如果我现在把你推下去,那就没人跟我争嫡传弟子之位了。” 谢离睁开眼,看向郗真。郗真跪坐在谢离怀里,捧着他的脸,问道:“你敢跳下去吗?你愿意为了我跳下去吗?” 谢离看着郗真的眼睛,轻轻道:“不愿意。” 郗真皱起眉,眼尾低垂,可怜中又有一种娇痴之态。 “你是个骗子,”郗真道:“你说喜欢都是骗我的。” 谢离笑了,他捏着郗真的下巴,咬了咬他的嘴唇,低低道:“是你在骗我,你什么都没有给我,就想让我为你去死。” 谢离低头,含住他的双唇,肆意蹂躏。郗真也不躲,伸手抱着谢离的脖颈,给予他青涩的回应。 良久,谢离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若愿意陪我一起,我会跳下去的。” 谢离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已近中午。还没进屋子,程涟慌里慌张跑来找他,道:“大师兄,大事不好了,山主叫你过去!” 谢离转过头,问道:“什么事?” 据程涟所说,他与郗真逃课之后,韩夫子大发雷霆,不仅找来了执法长老,还告到了山主那里。山主找郗真问话,郗真却都推到谢离身上,说是谢离带着他逃的课。 谢离沉吟片刻,随程涟一起去了学堂。学堂外头围着很多师兄弟,一见谢离,大家瞬间散开,让出了一条路来。谢离走进学堂,一眼就看到了一边站着的郗真。 郗真挑起嘴角对他笑,是那种夹杂着得意的,等着看好戏的笑。谢离垂眸,眼中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上首的山主端坐,看不出什么神色,只问谢离,“韩夫子所说,是否属实?” 谢离道:“弟子确实逃了课。” 山主点点头,道:“那就罚你去山上,砍二十棵枯木,以儆效尤。” 外头的弟子们窃窃私语起来,郗真面色也变了变,怎么也想不到会罚得这么重。 “至于郗真,”山主道:“罚抄门规十遍。” 韩夫子仍不满意,却被山主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得不闭上了嘴。 山主走了,师兄弟们渐渐散去,郗真想跟谢离说什么,但是谢离没理他,自顾自地离开了。 山林静谧,地上还残留着积雪与枯叶。谢离的外袍扔在一边,只着了件单衣。他胳膊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斧子劈在木头上,谢离身上的肌肉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郗真站在一棵树后头偷看,天色渐晚,谢离就这么一下又一下地劈着树,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裳,丝绸紧紧贴着他的肩背,越发显出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枯木轰然倒下,里头还滚落下来几个松果。谢离停下动作,一双眼睛倏地看向树后的郗真。 郗真一个激灵,从树后面走出来,讪讪地笑了笑。 “天色晚了,我来给你送饭。” 谢离手撑着斧子,看着郗真,他身上又出现了那种野蛮的,强横的气息,叫郗真望而生畏。 “过来。”谢离道。 郗真警惕地看着谢离,“你不会是想打我吧。” “我想......”谢离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缠绕着郗真,“我想掐死你。” 郗真在他的目光中无所适从,觉得被他的眼神冒犯了似的。 “对不起嘛,我也没想到师父会罚得那么重。”郗真嘟嘟囔囔的,向谢离讨饶。 谢离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忽然一把将他拽了过去,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郗真叫了一声,使劲推着谢离,“疼,疼死了!” 谢离松开郗真,他脖颈上的那个伤口见了血,雪白的肌肤上沁出血红色,郗真越发大呼小叫起来。 谢离低头,舔了舔伤口,舌尖将殷红的血珠子卷入口中。 郗真一下子没了言语,呼吸都放轻了,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被谢离吞吃入腹一般。 “知道错了吗?”谢离声音沉沉。 郗真连忙点头,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谢离这才松开郗真。郗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见谢离坐在倒下的树干上歇息,他也跟着过去,将狐裘拿给他,道:“快穿上衣服啊,一冷一热要生病的。” 谢离只随意披在身上,道:“一会儿还要继续砍树。” “还砍?”郗真道:“差不多就行了吧,我的十遍门规都没抄呢。” 谢离看他一眼,郗真立刻端正地坐好,道:“我给你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