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一直往京城而去,似有意避着人。 莫远歌沿着车辙印一直往前追,直到巳时方听见山那边整齐的行军声。他弓腰屈膝贴着山壁摸到转弯处,只见前方山道上,黑压压的两列黑衣士兵整齐列队前行,粗略一算竟有两三百人。队伍中间一辆黑色官制马车,被守护得滴水不漏。 莫远歌眼神黯淡:要想在这密不透风的监禁下救人,无异于虎口夺食,但莫远歌必须这么做,否则一旦抵京,想要在重垣迭锁的袁府里救人,就更难了。 他不能跟得过近,遥遥缀着。此事必须一举得手,一旦失手,袁福芝的警戒便会愈发严,再救人便难上加难。 午时,队伍停在开阔处埋灶做饭,马车停在中间,被严密看守。马车上的人没下来,也听不到动静,只有士兵们偶尔低声交谈。 莫远歌藏身矮灌木丛,身上的衣衫干透了,但腹中饥饿难耐。他紧盯着那黑色马车,江千夜就在里面,不知此时正受着怎样的罪。 一个士兵将做好的饭菜恭敬地送到马车前,车里伸出一双苍老的手,将饭菜接进去。片刻之后,“啪!”车厢里传来碗碎裂声,江千夜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没病!说了不吃就不吃!”接着便是袁福芝低声细语,因离得太远,听不清说什么。 队伍很快启程,沿着山路继续前行。一路上马车再没动静。入夜后,队伍停下安营扎寨,马车上的人竟也没有下来。士兵们昼警暮巡,莫远歌竟找不到片刻守备懈怠之机。只得以药酒充饥,又是一夜未眠。 天亮后,队伍继续出发。江千夜坐在椅子里,身上的女子衣衫已换下,只着单薄里衣,披散着发,靠着车厢昏昏欲睡。 车厢内部桌椅俱全,甚至还有一张不大的床。袁福芝半倚床上,失了眼球的右眼被罩了起来。 “唉,义父没几天活头了,别对我这般冷淡。”袁福芝叹息了声,竟带着哀求之色。 江千夜不理他,未睁眼。 袁福芝缓缓起身,手放在他肩头:“你往常不是最喜欢义父教你武功吗,想学什么?义父教你。” “义父,往日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你眼馋我这副皮囊,我稀罕你那身功夫,所以我才肯假惺惺陪你演那父子情深的戏。”江千夜终于开口,声音冷淡眼神妖邪,“如今我阴极功不在你之下,何须再与你虚与委蛇。” 袁福芝气急,高高扬起手,颤抖了两下,却又缓缓放下。他轻抚江千夜脸颊,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怜惜:“若不是这张脸……明月,明月,我的心肝……” 江千夜心头一震,恶心地睁眼避开那只皱巴巴的手,疑惑道:“明月是谁?” 袁福芝伸手扭住他下巴,满眼疯狂:“你肯认真与我说话了吗?” 江千夜哂笑,眼神充满戏谑:“老东西,事到如今,你倒是说说,我还怕什么?我孤身一人无所畏惧。倒是你,怕老,怕死,怕失宠于皇上,怕私藏死囚一事暴露,还怕我弄坏这张脸。”江千夜狞笑,“义父,你好可怜呐!” 袁福芝怒极,极狠的一拳便砸在江千夜腹部。一股剧痛席卷江千夜全身,五脏六腑似破碎了般,顿时眼冒金星,额头冷汗涔涔,张口便呕血了。 袁福芝揪着他头发把头抬起来,逼他看着自己,狞笑道:“你不是不怕痛吗?回去便削了你四肢,做成人彘,将来与我合葬。可好?” 江千夜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剧痛抽走了他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张口却无声。 袁福芝伸手抹了他嘴角一丝血放在嘴里品尝,诡笑道:“北梁第一美人花明月,高高在上的天阙圣城城主夫人啊。你说是谁?” 江千夜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畜生竟是用他替他娘,难怪他时常盯着他的脸,好像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看向别人。随即恶狠狠地盯着袁福芝,啐了他一口,厉声道:“老畜生,有种你杀了小爷啊!” 袁福芝伸手擦掉脸上带血的痰,“嘿嘿嘿”地笑得毛骨悚然:“这张脸,真是让我欲罢不能,真美,美得让人无法放手。欢儿啊,你可知当年你外祖为了巴结我,亲手把你送给我?” 江千夜闭眼冷笑:“哈哈哈哈……你以为告诉我这些,便能摧毁我心智么?你错了,我无心肝,从何而伤?” 他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笑得凄然决绝,并不像他话里那般淡定从容。倚着车厢闭目喘息,面如白玉,嘴挂血丝,白璧微瑕,凄美异常。 不过静默片刻,袁福芝竟呜咽了:“你理理我……明月……你理理我……欢儿,你理理我……” 江千夜心念一动,睁眼叹道:“唉……义父,恩也好仇也罢,你我终究要纠缠一生,我也不愿仅剩的日子在互相折磨中度过。罢了,罢了,你把车外那些人赶走吧。” “你要做什么?”袁福芝疑惑地看着他。 江千夜凄然一笑:“你一向护食,难不成要让人听着?”为免袁福芝怀疑,他又道,“无须撤走,让他们离马车远些即可。” 袁福芝略一思索,道:“也好,反正你跑不掉。” 他当即出去传令:“传令下去,所有人不许靠近马车,远远跟随即可。” 伏在路边草丛的莫远歌见士兵们突然停下,让马车先行,顿感意外。待马车前行一段路,士兵才跟上,一直与马车保持三十丈的距离。莫远歌心中一动:机会终于来了! 袁福芝走到江千夜跟前:“你一夜未眠,上床吧,床上说话。” “义父躺着就好。”江千夜态度和缓了些,“那床太窄,我在这里陪义父说话。” 袁福芝瞬间觉得被骗,脸一冷,抓住他脖子紧紧掐着,怒不可遏地道:“你个贱人,敢是嫌我!” 江千夜瞬间气紧窒息,挣扎了下,却连手都抬不起来,面皮紫涨,两眼翻白,眼泪不自觉地便流了下来。 袁福芝这才松开他,冷笑道:“若不是这张脸,你早死八百回了。” 江千夜双眼通红,剧烈地咳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福芝心满意足地蹲下来欣赏那梨花带雨的脸,手轻轻抚摸他脸颊,痴痴地道:“欢儿,只要你不忤逆我,我也舍不得这般对你。看,疼了吧?乖一些,走,去床上。” “老畜生,你去死!”江千夜扭头,眼神狠厉毒辣,张口便咬住袁福芝咽喉,白森森的牙齿狠狠嵌进肉里,腥咸的血热顺着他嘴角往下滴。他双眼血红,完全失了理智,满脑子都是“去死!去死!” 被咬住要害,袁福芝咽喉里“嗬嗬”作响,双手抓着江千夜肩膀,指甲深深嵌进他皮肉,猛地一推,“刺啦”一声,一大块肉连带着喉管便被咬了下来,鲜血喷洒江千夜一脸。 江千夜剧烈地喘息着,张口,口中血肉掉落在地。血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