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有火苗,飞溅的火星,坍塌的梁柱,无法辨识的焦灰…… 他不敢看那些灰——他怕哪一堆像人。 从一楼到二楼,从那人住的地方到楼梯、露台,他在火海中穿梭一遍,一无所获。 全身上下的肌肤燎出了发黑的伤处,口鼻满是焦糊味,毒气催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第二遍,仍旧一无所获。 一遍又一遍搜寻,再一无所获。 他心底渐渐清楚,他大约是找不到人了,可他仍旧执着地搜寻——他不能放弃,一旦放弃,就等于承认那人遇难。 那和他直接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分别。 约莫一刻钟后,愈发旺盛的火势将他逼出洞口,他就是想冲回屋里,也没有力气了。 傅陵狼狈地跌出火场,通体衣衫破烂,发梢焦糊,皮肤被烧得黑紫。他终于想起了疼,强烈的痛苦让他发出一声低吼,随后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在地上。 “陆先生……”他埋下头,双手抵着前额,五官扭曲在一起,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我的……陆先生……”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天真。 他居然以为,前世做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把陆先生气得以死逃避他,重来一次,对方一无所知,他们就能幸福美满。 可是报应不爽,纵然他能逆转时间,犯下的错就是犯下了,天道仍会制造失火这种意外,将陆先生从他身边夺走。 他曾经放手了,就再不可能属于他。 「砰」的一声,傅陵狠狠一拳砸在地砖上,将它碎成石块。 “啊——” 他撕心裂肺地大吼。 可一切都不可挽回,他救不了陆子溶,必须承担自己的罪过,接受报应,再失去他的全部作为偿赎。 ——陆子溶就是他的全部。 漫天大火将芭蕉小筑烧成灰土,废墟前跪着一个青年人,他衣衫褴褛,遍体布满伤处,右手手背破了个大口子,血珠滴在地上,蜿蜒刺目。 青年缓缓仰头,望向遥远天际。那目光没盛多少悲伤,反而空洞得有些瘆人,眼波里满是深重的—— 绝望。 …… 致尧堂各地的据点都选得隐蔽简陋,京城的这一处坐落在郊外,从外头看就是一组破败的茅草屋。进了里头才发现别有洞天,茅草屋里却布置得像个衙门公堂。 此时陆子溶从里间出来,在主位落座。他今日换了件利落的剑紫色圆领袍,发丝妥帖束着,如今他的身体尚撑得住,这样一收拾,颇有意气风发,全无病入膏肓之感。 离开东宫回到致尧堂,于他而言,本就是意气风发的事。 堂下是京城据点的二十余名堂众,以顾三为首。陆子溶虽是堂主,却不喜欢那些人情往来,所以很少直接到据点来,都是用书信和管事交流。 故而这些人不怎么认得他,一个个缩头缩脑,脸上写着敬畏。 此次营救,陆子溶本该当众感谢,但他不喜与生人说这些虚话,便略过这一环节,开门见山:“我这些天在狱中,外头情形不甚清楚。哪位说说,如今凉州如何?舜朝如何?” 他虽然重新打扮,本身的清淡气度却掩盖不去。问这话许是有些冷了,下头竟都低着头无人开口。 顾三只好救场:“凉州硬是要舜朝给个交待,堂主您离开了,他们只能抓齐务司的王提思、钱途二位侍郎,看样子是要杀的。我们想着……” 他一顿,下头便有人接:“此二人于我们有用,无非是因着官位权势。即便救他们出来,到底没了用处,不用费这个力气了吧。” 陆子溶眸光倏然一凉,“王、钱二人一心为凉州谋事,一朝落难,却见弃身陨,如此谋事,实在令我致尧堂蒙羞。” 他话说得不重,可对方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叩了两个头,哆嗦着说:“都、都听您吩咐……” 见他如此,整个堂上竟跪了一地。 陆子溶早听闻自己威名在外,也不予理会。他淡淡道:“议事而已,跪什么。王提思委实有过,救他不义。钱途则是受牵连的,不能不管。” 他话音一转:“可有人盯着东宫?” 一名小队长出来禀报:“东宫烧了间房子,这几日正修呢。倒有件事奇怪,太子傅陵在工地边上安了家,每天从早到晚地监工,听说还时常说些胡话……传出去他们都说,太子疯了。” 疯了? 陆子溶轻笑,恐怕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气急败坏了吧。 他思索片刻,点了下头几人,淡淡吩咐:“一队六人,你们待行刑之日,救出钱途。用前次救我的法子,只要出其不意,人手就足够。” 接着又点:“二三四队共十八人,趁东宫工地戒备疏松之时——杀了傅陵。”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都变了变,甚至有倒抽一口凉气的。 但几乎没人敢对堂主提出意见。 只有顾三道:“堂主,这傅陵虽然待齐人不好,可他终归是太子。杀了他,舜朝是要乱的啊!” “况且,此人曾是您的学生,您真的想好了吗?万一日后念及昔日情谊,再后悔可如何是好……” 陆子溶眼中的冰冷化入话音里:“正是因为他是我的学生,我才看得清他的心性。傅陵此人全无仁心,此次凉州之乱,乃他一手造成;若他日成为舜君,齐地必遭劫难。” “左右要杀,不如趁现在局面尚且可控,早绝后患。” “至于凉州那边,我即日过去,你们专心处理京城的事,不必忧心。” …… 从京城出发去往凉州,快马加鞭也要十几日。陆子溶坐在颠簸的车里,挑起帘子望向无星无月的夜空,一时怔忪。 他也曾问过自己,杀了傅陵,自己不会有丝毫的不舍么? 或许有吧?毕竟那么多年师生,有时想起小傅陵可爱的模样,他的确有转瞬即逝的不忍。 可很快,脑海中的记忆便被傅陵带给他的屈辱代替。他心里明白,可爱的小傅陵早就死了,现在的太子傅陵是为祸人间的恶魔。 但陆子溶是不会因为私情就杀人的,他和傅陵不一样。 凉州之乱乃傅陵一手造成,此其罪尤;不仁不义之人不可为君,此其因由。 法不能责,则致尧堂身在江湖,义当出手。 心中清明坚定,杀意在陆子溶眼波中浮现,成了锐利的光。 恰这时赶车的堂众往后一瞥,看到被风掀起的车帘之后,吓得缩了回去。 堂主这是……要把什么人五马分尸吗? 马车来到边境,如今陆子溶没有身份,又不想发生无谓的冲突,只得不顾身上的寒冷,被两个随行的堂众拉着,泅水来到宁州。 回到久违的土地,他却没空停留。几人去致尧堂总堂休息一夜,陆子溶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