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县,他认识那里的县官,到民间查访一番,总能发现些端倪吧? 吕不为打定主意,当天就找地方写信去了。信要写两份一样的,一份寄往西山县,一份还得给李愿留底,也不知这有什么好留底的。 半个月后,田州。 “兄弟们!田州贪官无道,侵吞我们血汗钱,在此修什么破船,当真可恶至极!幸有魏典史揭发,我们伸张正义,弟兄们却被昏官逮捕——今日,必须讨个说法!” 山下一名壮年男子中气十足地喊道,他身后聚集了数百名田州百姓,有人拿着武器,没有武器的便拿着农具,俱是一副激愤神情。 “讨个说法!” 呼喊声此起彼伏。 最后此人下达命令:“事不宜迟,现在便上山——烧船!” 队伍应和了一声,紧接着,朝山上冲去。 这里是一处山谷,两头都是山,下面的陆地连着河,刚好适合造船。但这里易攻难守,毕竟当年选址时,不曾料到会有人进攻此处。 众人上到山顶,纷纷拿出铁钩勾住山上的树和石头,人沿着绳索滑下去。船附近有一圈守卫,虽然是官府的护卫,但毕竟人数有限,遇见如此庞大的队伍还是很快败下阵来。 百姓们放倒了一众看守,聚到船身周围。为首之人点燃火折子,拿在手中做出投掷的动作—— “等等!” 动作停在一半,众人的目光转向山上,发现有个人正挥舞着一张纸,喊道:“魏典史之事有变,先别动手!” 田州官府的公堂下,跪着三个人,这场审案才刚刚开始。 忽然,外头传来嘈杂声,有小吏来报:“门口聚集了几百名百姓,要求我们公开审理!” 大舜自古以来的规定,如非涉及机密的案件,百姓要求旁听的,必须公开审理。只不过很少有百姓去触官府的霉头,而且也没有向这么多人开放的先例。 田州知州看向身边一人,正是吕不为。 吕不为与田州知州有着七万八绕的关系,提前把今夜会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才能在三名原告到达现场后,及时派小吏假装百姓到现场拦住这些乱民。 见他们果然来到公堂,吕不为在知州耳边说了两句,知州便道:“他们的诉求并无不妥,开大门,让他们在院中旁听吧。” 进门时,百姓被要求放下武器。很快,院子里便站满了人。至此,审理终于开始。主审官拿起诉状,“堂下何人?状告何人?所为何事?” 左边那人便开口:“民妇卢氏,是凉州西山县人,来此地状告典史魏文。” “五年前,魏文住在西山县,与民妇同村。某日,他向民妇借钱拿去赌,说他学了出老千的办法,要去赌场发大财,回来与民妇分成。民妇不曾当真,随手给了他一吊钱,不料几日后,他说赢了不少,连本带息,还回来一吊半!后来他又借几次,次次利息丰厚。” “有一次他说城里新开了赌场,问民妇借十两银子,说隔几日必定双倍还回来。民妇想着先前都能赚钱,便咬咬牙,将丈夫卖盐的十二两银子都给了他。” “没想到,此人第二天就从村里消失了……那可是我们全家留着过冬的银子啊!知州大人,当时的借条我都留着,上头有魏文的签名,有凭有据!” 接着中间那人开始讲述。他女儿在豆蔻之年便被魏文的甜言蜜语哄骗,很快大了肚子,魏文却死不认账,小姑娘抑郁成疾,最终一尸两命。 而右边的人讲的则是魏文倒买倒卖、以次充好,致使她的店铺损失惨重的事。 这三人虽都在西山县,但属于不同的村子,在此之前,他们并不认得。 他们讲述之时,院子里一片哗然。百姓们的愤怒原本冲着官府,如今进入到故事里,都变成了冲着魏文。 主审官问:“即便你们有凭据,但魏文已死,告了又有何用?” 原告们道:“魏文财物都在你们手里,应当分给我们,赔偿损失!” 吕不为在知州耳边又说几句,他便抬高话音:“魏文财物的确都在官府,但不能尽数给你们——他污蔑官府,如今多少百姓跟着对州官生疑,田州官府也要他赔偿。主审官,计算他们损失的财物,仔细分割吧。” 此话一出,外头的百姓们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趟是为什么。有人小声道:“原来魏文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亏我们还那么相信他的话,以为官府真的有问题。” 吕不为不知何时又混进了百姓里,朝众人道:“你们中可有凉州人?总得问问那三个是不是真凉州人吧。万一这是在演戏……” 人群中有人站出来,“说得有理!我祖上就是西山县人。喂,卢氏,我问你,西山县一共有几家珠宝铺子?” 卢氏皱着眉回答:“我在西山县住了三十年,从没见过什么珠宝铺子。富贵人家的玩意儿,小县民可用不起。” 提问的人冲大家点点头。 吕不为接着问原告:“魏文是个怎样的人?和官府有什么交集么?” 卢氏道:“那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地痞流氓,十里八乡谁不这么说,也就我消息闭塞,才让他骗了。他会成这样也是因为官府,他小时候父亲犯了事,官府杀了他爹抄了他家,没人管他了,可不得靠骗么!” 立即便有人道:“官府这样对他,他定然十分憎恨,说不定想要报复……” “难不成他遗书上的话都是编的,就是为了报复官府?” “那田州的官员到底……” 听了七嘴八舌的议论,领头之人终于发话:“事情尚未有定论,烧船之事,就暂缓吧。” 吕不为适时插了一句:“再不跑,你们方才私闯官府禁地的事该暴露了。” 很快,闹事的百姓四下奔逃,消失得无影无踪。 …… 开春了,暖暖的日光和在风里,孕育人间万物。 越来越冷的只有陆子溶的身体。毒随时间一点点发出来,将寒意送往全身。 他此刻正坐在暖阁的二楼,暖阁面朝东南,上午过来便有阳光铺洒,比烧了炭盆的屋里还要舒适。 他随手翻着一本地理志,找寻着离开京城后要去游玩的地方。余下的日子里,他不想再操那么多心了。 原本静谧祥和的上午,被楼下的声音所打破。清亮的声线叫了一声:“陆先生!” “陆先生你知道吗,田州闹事的百姓安抚住了!”傅陵朝他招手,眉眼带笑。 陆子溶淡淡「哦」了一声。他早就知道了,致尧堂告诉他的。尽管他平生解决过很多类似的事,但这一次,他还是很高兴。 一来是因为,平息的是他故乡的祸乱。二来是,用权力和用头脑来解决问题,那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看傅陵的样子,显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