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啊……是我一时犯蠢,可我不是有意的……” 陆子溶动了气,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压着,一字一句吩咐:“将此人押下去看管,近日不必执行任务,依据凉州境况,另行处置。” 堂众带走了毛信,陆子溶终于撑不住,一口呕出来。只不过他用巾帕捂着,无人看见他呕出的是血。 待到陆子溶离去,堂前围观的众人中,有人嘟囔了句:“我觉得毛信说得也没错。掌事之人,不就是罗知州么?” 一旁的堂众冯逸看过去,见又有人说:“是啊,堂主一直是这个样子,公事公办,对我们丝毫不留情面。” 另一人道:“瞧他那张冰山似的脸不就知道了,你何曾见他对我们笑过?那般冷漠之人,还指望他可怜你?” 冯逸突然问:“许多兄弟姐妹都这样想么?” “那我可没问过,就算想也不敢说啊。咱们堂主那么大本事,还得跟着他吃饭呢!” “行了别说了,再给人听去……” 众人渐渐散去,冯逸却久久沉思。 他家人还都在凉州城内,陆堂主说罗知州不是好人,万一他们哪天起了冲突……还有堂众们对堂主的看法…… 或许他应该做两手准备了。 …… 七月七日,乞巧节。 往年官府制的花灯只会在城内,今年竟在城外也摆了一圈。看灯的百姓十分惊讶,却在门口被官兵拦下。 官兵备好了说辞,劝说百姓离开。单独前来的劝得动,可有些拖家带口的,孩子哭闹起来,大人便不依不饶,人头将城门堵了个结实。 钱途原本站在临时搭出的高台上,视察城门情况。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只得走下来到百姓面前,耐心劝道:“今日虽是乞巧佳节,但近日凉州内外瘟疫流行,倘若诸位中有人携带疫源进入城中,势必加剧扩散。为全城安危计,还请诸位在城外过节,谢过各位了。” 百姓自有人不服:“染病的人不都被你们关起来了么?我们又没染病,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就是!乞巧节一年就一次,我家闺女盼了好久呢!” “弄这么几个灯就想糊弄我们?” 大家看出钱途说了算,纷纷围过去同他理论。钱途一人应付众人,虽焦头烂额,也能勉强维持局面稳定。 城门不远处有一小片水域,此时水上是两只比人高的鲤鱼花灯,用底座托住;由于距岸边不远,迈步便能站上去。 陆子溶就坐在其中一条鱼的鱼鳍上。 今夜冷得不像夏天,凉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但不久前才分发了瘟疫解药,迟了不少日子,又赶上节日,他放心不下百姓聚集之处的情况。所以即便这里不需要他,他仍要在远处盯着。 鱼灯红黄的光亮照在大氅上,他垂首靠着,一绺发丝落下,遮住眸中深潭。 三成的药已分给病患,剩余的还需几日才能到齐,这几日不知能不能太平。只要不是如前世那般全城大乱,就不会损失过重。 陆子溶如是想着,心中却充满不安。 不知何时起,眼前的水面泛起涟漪。他稍稍抬眼,见另一条鱼的底座上,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在向他招手。 “陆先生!”傅陵笑着跳到他身边,抱住鱼灯的脖子,“这个灯不是这样玩的。” 他在底座外沿走了两步,轻微的晃动在水面拍打出波光,鱼灯的光亮便被揉碎,煞是好看。 就在这温软光影里,陆子溶冷冷道:“凉州城防是该整顿了,竟放了舜人进来。几次三番跑来凉州,这样的舜人必定居心叵测。” 傅陵的笑僵了一瞬,又被他强撑起来,“我并未进入凉州城,我是来找你的。” “陆先生,我找到了让「经年」延迟发作的办法。” 第41章 驻扎凉州的几个月里, 傅陵时常带着侍卫各处视察,什么山林郊野都去过。但只带十几个人就跑去江湖组织的总部,这么冒险的事还是第一次。 致尧堂总堂隐于山野之中, 倘若无人带路, 摸上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找见。胡涂是个嘴软的,一听傅陵要杀他, 立即什么都倒了出来。 陆子溶望了一眼城门处, 见钱途似乎尚能应付,便允许傅陵开口。 “你可还记得,先前你在凉州昏迷, 醒来时是在云州。我在那里找到了仙教庙宇长往殿, 进去求了个方子。” 傅陵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了两粒药丸给他看,又马上塞回去,“这是长往殿的仙长给我的, 每用一颗都能延迟毒发, 时间说不好,但这里有二十一颗, 应当能撑上一阵了。” 陆子溶听着听着, 忽然嗤笑, “数月前你便得了它,却藏至今日, 多次试探后才拿出来——说吧, 什么条件?” “不是条件, 是……”傅陵抱着灯身, 垂下眼眸, 话音低低的, “我一直在等时机,等陆先生没那么厌恨我了再开口。可你的身子每况愈下,我不敢再等了。就算你觉得冒犯,我也得告诉你。” 他别过头,“药丸发挥效用需要龙脉泉,它在……皇宫,以及东宫。” 话音落下,陆子溶起身便走。 傅陵慌忙站到灯座边沿,抬脚蹬了一下岸边,整个花灯就漂向水中,让人无法一步迈上岸。 这便将要走的陆子溶困在了水上。他来到陆子溶身后,隔了一段距离,像个犯错的孩子,“我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陆先生,你再听我说几句。” “到了东宫,我可以让下人都远离汤池,自己也离开东宫,你带致尧堂的护卫同去,不会有人敢靠近你们。你若觉得我会对你不利,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只想你好好的,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璀璨夺目的花灯照亮黑夜,城门口的喧嚣好像听不见一般,整片天地只剩鱼灯前的一小块。 这人不好打发。陆子溶满心都是凉州瘟疫,分不清精力对付他,随口道:“我可以和你回东宫,但我确实有个条件。等我回去后,齐务司全部事务,都交由我掌管。” 这是个不可能答应的要求。他知道傅陵是喜欢权力的,费尽心思构陷他,当上齐务司司长,不会轻易拱手让人。 虽然陆子溶也想解毒,但他不是很想跟着傅陵回京城。他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倒没什么,就怕连累了致尧堂。 果然,傅陵面露窘色,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京城不少人认得陆先生,先生现在的身份……尚有些尴尬,不好直接出面掌事。反正到了东宫,我事事请教先生,也没什么分别嘛。” “不愿意便罢了。”陆子溶淡淡扔下一句,却听城门处一阵嘈杂。 有人将一副担架放在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