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身上那件乃同色同款。周身酒气与药味相混,散宴归来后尚未来得及梳洗便开始忙碌。 她知晓这个时候,劝他去睡的话皆无用,便只笑一笑,“睡不着。” 他便带着她坐在他桌案边的胡床上,沉声道:“睡不着也不能在外乱跑,伤风不是小事。” 房中的火炉上铜壶热水冒着白气,他上前倒了一碗热水摆在她面前。 她捧着那碗,看着他又坐回桌边,继续翻查一叠旧文书。 “疼吗?”她问。 他只怔了一怔,方反应过来她问的什么,不由一笑,“王近卫如今越来越嘴碎。不疼,只微微有些麻。” 她知他不肯说实话。 若真只是些麻意,便用不着用汤药了。 她放下碗,凑上前问:“你在查什么?” 他见她神色认真,并不随口搪塞她,只道:“先都护府中留着些旧日文书,里头记载着往年救灾记录,却同旁的文书混在了一处。若能单独寻出来,便能尽快知晓何处常发雪灾,该提前备多少物资与金银……” 她偏过首,方瞧见除了他桌案上一大摞旧文书之外,案侧的地上也有一大摞,很多上头都有被战火焚烧的痕迹。 “我来帮你……”她忙道,“这些可不便外传?若不是,我帮着一起寻。” 她用力睁大眼睛,“我没有一点睡意,不信你看。” 他看着她澄清光泽的眼眸,因着太过强调,瞪得圆溜溜。 他不由一笑,终究对她招招手:“过来,我教你如何寻。” 她便凑过去,他从桌上一卷文书中寻出一张特有格式的纸张,将上头几处需记录之处画圈列出。又寻出一张空白宣纸,取笔啖了墨递给她,同她笑道:“官府文书最是催眠,一刻不到你便要困乏。” 她忙道:“我才不会,我至少……至少挺两刻钟。” 他抚了抚她的额发,看着她抱着地上一摞文书坐去一边,按照他所教的法子一页页去寻。遇上被火烧了的,便在所剩的纸面上将能看清的字迹誊抄下来。 未几又来了几个副将与长史,各自抱着几摞旧文书回房翻找。 灯烛飘摇,薛琅几回转首去看嘉柔,她都执笔认真誊抄,面上纵倦意渐袭,也未曾埋首睡去。 一直到外头雪光初现,报晓的钟声一声接一声在城中回荡,嘉柔方搁了笔,长长伸了个懒腰。 待回首,却见薛琅出了门,她便紧了紧披风,一路跟出去,瞧见外间的景象,却不由大吃一惊。 外头晨光尚浅,大雪已住,可院中的积雪竟已到了膝盖高。 天上铅云密布,显见这雪还未下完。 她过去站在他身侧,望着这茫茫天地,低声道:“这可算是雪灾?”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肃然。 他当即回房,高声同王怀安道:“穿甲!” 他的盔甲已取出,王怀安手脚麻利,须臾间已替他穿戴完毕。 他将誊抄来的过往雪灾消息翻查一番,转身便于西州舆图上点下几处,同王怀安道:“传本将令,每五百人为一队,一共四队,各负锹、锄、索、绳与粮草,往碎叶、龟兹、于阗、疏勒四镇先行驻扎,遇灾救灾,无灾暂候。” 王怀安立刻前去向各副将传令。 他方看向她:“你怕是回不了乡了。这几日先在都护府……” 他的话刚说到此处,外头便有人前来送信:“潘夫子,白银亲王庄子里的下人求见。” 嘉柔不由吃了一惊,这般大雪,庄子里有何时到了非寻她不可的地步? 她忙出了门,却见是她偏院里的一个粗使仆从。 仆从周身皆是雪,冻得满脸青色,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她立刻回房将那热粥端出来,“莫着急,先暖暖身子。” 那仆从将一碗热粥都饮罢,方吁了一口气,只着急道:“夫子快回去看看吧,左家郎君,出事了!” 舅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了?” 那仆从却说不清楚,只翻来覆去道:“夫子回去,回去便知。” 她心下瞬间大乱,只想到怕不是舅父的腿如何了。 昨夜下大雪,万一那带轮的胡床翻倒,将舅父的腿跌伤了…… 她再等不得,连忙回首,却见薛琅已站在门边,显然已听见了方才的一席话。 他并不阻拦她,只道:“先进屋吃饱,否则路上至少两个时辰,要饿肚子。我不能陪同你前去,点十个兵一路送你。” 她知道他不喜舅父,此时非但不反对还要相助,是他的人品高洁。她顾不上同他客气,匆匆将那粥饮下,只将炊饼揣进怀中,抬脚便外走。 待从兵卒手中牵过大力,要上去前却蓦然回身,踩着厚雪艰难跑向前,一头扎进他怀中,紧紧抱一抱他,没头没尾道:“我都晓得。” 他也不问她到底晓得什么,只将披风后的帷帽给她戴好系上,“现下出去,回乡路上的积雪该已被安西军清扫了不少,莫行太快,急则生乱。” 她“嗯”了一声,松开他,匆匆翻身上驴,带着人便疾驰而去。 待出了城门往乡野去,沿途皆见乡民毡帐塌毁,哭声阵阵。安西军同各亲王帐下的私兵已投身救灾,忙碌不堪。 她无暇顾及,只纵驴不停往前,待终于回到庄子,下了驴便往偏院跑。 待一把推开舅父所居的房门,脚步却不由一顿。 安四郎好好地坐在四轮胡床上,衣衫整洁,发髻光亮,完全不像曾被人掳走的模样。 她不由一怔,先回首去看门外的仆从。 “这……昨夜七公主带人明明掳走了左家郎君,仆半夜出发往城中去给夫子报信之前,他还未归来……” 她心下大惊,一把掩上门窗,盯着平静的安四郎,“舅父,你,她……她对你如何了?可是打了你?” 安四郎面上却没有半分伤痕。 她当即要揪他的衣裳,他拨开她的手,只淡声道:“我无事,虚惊一场,莫担心我。” 她当即回首,问一旁的玄青:“舅父身上,可有伤处?” “并无,郎君……周身都好好的。”若不算后背的几处抓伤的话。 “难不成,她向你下了毒?”她登时面色大变。 敖包节上薛琅中了孔雀绿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还是薛琅及时服过解药,却仍要将沾了毒的腐肉剜去一块。 她也是那时方知,许多刁钻毒药都是出自西域。 只她去探安四郎的手脸,看他的眼眸与唇色,却并无中毒的痕迹。 “她掳你,到底所为何事?”她仔仔细细看着她舅父,又没有受伤,也未中毒,周身看似并无变化,可不知怎地却似乎又同往日不一样。 可这不一样究竟在何处,她却完全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