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四郎依然咬死一句话:“我无事。” 又道:“我乏了,你出去吧。” 安四郎性情阴郁,往日但凡他有不想说的,安家任何人都不可能问出来,只有她尚能哄得舅父说上两句。 只今日他却连她都不说了。 他越发这般,她越发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只舅父咬死不说,她却拿他无法,只得同玄青道:“照顾好舅父。”方转身而去。 院中空旷,一株寒梅斜斜从花园中探出来,露出一点粉淡花蕊。 安四郎推动车轮到了窗前,怔怔望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 婢女端来火盆,房中渐渐和暖。 嘉柔令婢女关掩上门,方问道:“昨夜之事,你详详细细说一遍,不可漏过一个字。” 那婢女便将昨夜事细细道来,亥时初刻七公主如何出现在庄子门前,如何交代下人先去请潘安、若潘安不在再寻个能替潘安拿事的,下人如何去请了安四郎出去,那七公主如何忽然撒了一把迷药将包括安四郎在内的三个人都迷晕,最后却只掳走了安四郎一人。 她听着这话,不由生疑。 难不成七公主真是为了她而来,本是要掳她,却因她不在而掳了舅父? 既是为了她,公主为何不在宴上候她,却要舍近求远专程跑来庄子? “夫子归来前的半个时辰,七公主方带着人亲自将左家郎君送回来。她说,说……” “说什么?” “她让婢子告诉夫子,莫打算寻她,狡兔三窟,她能去的地方多,最后不过是将夫子累死。” “哼!”她勃然大怒。 掳过她,还掳过她舅父,却还这般猖狂。 这女魔头真真可恶! 可惜不是在长安,如若在她的地头,她定要她好看! 她赌气坐了一阵,方同婢子道:“收拾些干粮,外头都护府的十个将士还急等着走。” 婢子忙去后厨,将各式肉脯装了一包,又端了数碗温好的酒,好驱寒。 嘉柔带着婢子到了月亮门外,将吃食与酒水送上前,方道:“请转告将军,今日事乃虚惊一场,劳烦几位阿兄冒雪相送。” 忖了忖又道:“薛将军曾说‘事急生乱’,如今我将此话回赠于他。雪灾要救,他也要抽空歇息,待雪灾平息,我再去都护府探他。” 那几人自是应下,将酒水饮罢,揣上肉铺,方纵马离去。 嘉柔一路送出去,但见远处屯田营冷清一片,这个时候只怕多数都已外派救灾,留下的只负责镇守营中。 不止安西军,白银亲王也一大早便带着白三郎到处去巡视,以免辖下的乡民被突如其来的大雪扰得流离失所。 反倒是他麾下在外放牧的仆从的毡帐因秋日恰好加固过,方逃得此劫。 只救灾一事却不仅仅是安西军的事。 过了两日,便传来消息,言将士们的毡帽与冬靴皆缺。 各部落的王妃们带头亲自给将士们缝制鞋帽与冬服,乡间民众们自是效仿。 拿不了针线的男子,便自发跟着庄子的私兵前去救灾,刨雪救人,重建毡帐。 便连嘉柔的偏院都参与进去,李剑破天荒不再固守着她,整日扛着锄头往外去;余下的自是帮着缝制鞋帽,搓麻拧线,日日忙个半宿。 一直过了七八日,儿郎们搭建毡帐之事还在进行,这缝制毡帽与棉靴一事却终于告一段落。 嘉柔将针线一丢,便昏天黑地的睡过去。 一觉睡醒时已是晨光漫天。 房檐上积雪的融水滴答不歇,秋末大雪后的第一个大晴天将整个偏院照得亮堂堂。 外间鸟雀啾鸣不断,隐似留守龟兹的喜鹊吵个不停。 嘉柔随意拢了衣衫便去了院中,仰着首往院中树梢上看了好一阵,方喃喃道:“也不见有何喜事,喜鹊却叫得欢。” 婢女端来洗漱热水,她正要返回房中,却听“吱呀”一声,她舅父的房门被从里拉开,一道绯红身影大喇喇迈出来,便要往外头去。 她大吃一惊,大喊道:“站住!” 跳下台阶便去阻在了七公主面前:“你,你怎地会在四郎房中?!” 七公主容光焕发,比哪次都更娇艳。 她虽穿着一袭冬裳,胸口却开得极低,饱满的雪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于这冬日光景中十分诱人。 七公主闻言,向她挑一挑眉,声音蛊惑又神秘:“一个美貌女郎同一个英俊郎君共居一室一整夜,你说,他们能做什么?念书么?” “你,你将我的……他,你将他如何了?你欺负了他!”嘉柔只觉脑中轰的一声。 那七公主慢悠悠道:“你小小女孩不知这其中滋味,此事怎能称为欺负?该叫欢愉,两个人的欢愉。” “你这个女色胚,你为何要挑上他,我打死你!”嘉柔一声咆哮,便合身往前扑去。 七公主轻易一转身,便躲去树背后,“试问这世上,有谁既有潘安的几分英俊,又有薛将军的冷冽严峻?不,我应该说,你面上有他的几分英俊,薛将军身上又有他的几分冷冽,可你们终究都不是他。而更完美的是,他患有腿疾,跑也跑不脱。试问,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有哪个女子能抵抗得了?” 嘉柔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你无耻!” 七公主却哈哈一笑,“很快本公主便会是你的长辈,怎能这般辱骂长辈?” 她再次将嘉柔细细打量一番,方颇有兴致道:“你究竟是谁?安三娘?还是安四娘?” 嘉柔不由一怔。 舅父连这都说了? 不,决不会是舅父所言。 这两位妹妹都尚未成亲,舅父没有拿几个小辈的名声讨好这妖女的道理。 她当即同仆从高声喝道:“你等都出去,我同七公主有话要单独讲。” 仆从们退个干净,七公主方摇摇头,“倒都不像。我隐约记得安三娘长着两颗大门牙,安四娘唇边有颗馋嘴痣。那么你是……崔五娘?” 她大吃一惊,不由脱口而出,“你怎会知晓这般多?” 七公主听她如此说,却反倒怔了怔,“原来你真是崔五娘?你倒是胆子大,敢往突厥人一直盯着的龟兹跑。” 转瞬却又笑嘻嘻,“如此看来,日后你要唤我一声舅母。既如此,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话毕转身便要走。 “你站住!”她哪里肯轻易放她走。 七公主回首,“你便是真想同我打一场,今日却不成。本公主要去雀离大寺将戒荤和尚掳来给安郎治腿疾。明晚再打。” 话毕打个呼哨,立刻便有两个昆仑奴牵着马站到了月亮门边。 一人伺候她披上披风,另一人扶着她上马。清风一忽儿吹来,她一甩马鞭,便随趁着风势而去。 嘉柔咬紧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