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晋江文学城首发
他陡然靠近,那凌冽沉稳的檀香气息强势袭来,叫云绾本能往后退去。
待拉开一定距离,她迅速环顾左右,咬牙低道:“你不得无礼!”
司马濯好整以暇看着她圆瞪的眼,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看来夫人对我偏见不小,这边人喧口杂,我是怕你听不清,才走近了说。”
“方才安乐和灵寿与我说话,我怎就听清了?”分明是他在强词夺理。
司马濯勾唇,不紧不慢扫过她头顶:“或许两位妹妹与夫人身量差不多高。”
“……?”
他这是在说她个子矮?云绾气结,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懒得与他再计较这些,她缓了缓呼吸,抬步沿着那巨型鳌山走去。
层层叠叠的花灯悬挂累积在一块儿,光影流转,美轮美奂,行走其间,花灯如昼,一步一景。
司马濯敛袖正容,跟在她身侧,亦步亦趋,仿若她的影子。
云绾仰头看灯,他透过影影绰绰的绚烂花灯,侧眸看她。
这般绕了小半圈,前头遇上个卖浮元子的小摊,玉簪眼前一亮,上前提醒:“夫人,您看。”
云绾看了眼那热气腾腾、烟雾缭绕的小摊,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下司马濯,手指捏紧衣角,心说还是算了吧。
省得他觉得她如那等贪吃好玩的孩童,既作为长辈,她得有些长辈的稳重自持。
“嗯,看到了。”云绾气定神闲答了玉簪,脚步并无上前之意。
玉簪一愣,有些不解,主子先前不是一直惦记着么。
一侧的司马濯将主仆俩的反应看在眼底,眉梢轻挑,止住脚步:“夫人腹中可觉饥饿?”
云绾没说话,只抬眼看着他。
司马濯道:“那边有卖浮元子,不若去买一碗?”
云绾抿唇,觉得他好像看透了她,不由嘴硬:“宴上吃饱了,现下并不饿。”
司马濯盯着她,嗓音不疾不徐:“我饿了。”
云绾一怔,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又觉得是自己多想,思绪一闪而过,她偏过头:“你饿了,自去买了便是。”
“那夫人在此处别动,等我回来。”
见她面露疑惑,司马濯神色淡然地补充:“灯市拐子多,专爱拐你这种娇娇弱弱的小娘子。”
云绾勾住腕间的玉镯,再看灯市摩肩接踵的人潮,迟疑片刻:“罢了,我随你一道过去。”
司马濯莞尔:“好。”
俩人一道走向那卖浮元子、面片汤的小食摊前,店家抬眼见着一对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女走来,立刻笑容满面地招呼:“郎君娘子上元安康,想吃些什么哩?”
司马濯扫了眼食摊上挂着的小木牌:“两碗芝麻馅。”
“好嘞,两碗芝麻馅浮元子。”店家吆喝:“两位贵客请一旁稍坐。”
“两碗?”云绾诧异看向司马濯。
司马濯道:“我吃两碗,不行?”
云绾一噎:“……行。”
店家每日迎来送往,见多形形色色的客人,一眼就瞧出这小俩口似是在闹别扭,待两碗浮元子煮出来,他哈着腰端上去,又笑眯眯劝道:“今日是上元佳节,郎君既陪娘子出来玩,何必闹不快呢?我看您家娘子是个好脾气的,您说两句软乎话哄哄,再吃了咱这香甜软糯的浮元子,保管你们夫妇俩就如这浮元子般,黏黏糊糊甜甜蜜蜜。”
见店家误会,云绾连忙解释:“不是,我和他并非……”
“店家说的是。”
男人低醇的嗓音截断她的话,司马濯将另一碗浮元子挪到云绾面前,嗓音温和:“夫人且尝尝,是否香甜软糯?”
见这郎君一点就开了窍,店家颇为欣慰,也不搅扰小夫妻,收了托盘退下:“两位慢用。”
云绾掀开帷帽轻纱,彩灯辉映之下,那双乌眸泛着潋滟的光:“你方才为何不解释?”
司马濯拿起汤匙,舀了个白润润的浮元子:“为何要与一无知小民解释?”
这倨傲态度叫云绾一时不知该如何答,闷闷咬了下唇:“那也不好叫人误会你我……”
“夫人莫要多想。”司马濯慢条斯理吃着浮元子,眉宇间平静淡漠:“难得出宫一趟,何必计较那些。”
到底是养在边关这些年,不知礼数,没规没矩。
云绾没再说话,也没去碰那浮元子,只直着腰身,端正坐着。
司马濯瞥她一眼,见她犹如寒风里一颗倔强的小白杨,不禁好笑:“这浮元子凉了可就失了滋味。”
云绾唇瓣抿得更紧:“……”
她方才都说了不吃,现在若是动了,那多没面子。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司马濯一口一个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夸道:“嗯,当真是香甜软糯,还有些许桂花香。”
见他吃得这样香,云绾嘴里也不禁分泌唾沫,搭在膝上的手握紧,心头默念,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浮元子再好吃也不能屈……
可是她真的太馋这一口了!
“我……”她食指微动,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糯米不好克化,吃两碗你怕是要积食。”
司马濯眼底含笑,面上顺着她的话:“夫人说的是,所以这碗还是夫人吃吧。”
云绾权当自己没看到他眼里的戏谑,拿起汤匙的时候,边吃边自我安慰:为何要为这个狼崽子,浪费吃浮元子的机会呢?不值当。
东西吃到嘴里,进了肚里,自个儿得了实惠才是真。
花灯斑斓,夜风料峭,小食摊旁,司马濯静静看着云绾进食。
她吃东西时,白嫩嫩的腮微鼓起,叫他想起幼时养过的那只兔子,乖乖的,软软的,想伸出手指戳一戳、捏一捏。
若是父皇在的话,她定然不会这般忸怩吧?怕是早挽着父皇的手,撒着娇要来买浮元子了。
是了,她在父皇跟前一贯那样娇气。
生着粗茧的指腹摩挲着瓷碗,一个疯狂念头忽的如野火在脑中肆意蔓延——
不若就趁着今夜,把这小皇后打晕绑了回去,关在他的院子里,从此她便独属他一人,任他施为。
他眸色渐暗,忽的一阵凛冽寒风拂面而来,唤回脑中理智,将那炽热疯狂压下。
莫急,莫躁。
司马濯盯着她低垂的纤细脖颈,磨了磨微痒的后牙。
一晌贪欢固然爽快,捉到猎物后慢慢折磨的过程才更加有趣。
两碗浮元子一共二十文钱,司马濯却给了店家一锭银。
“其余是赏你的。”
他将银子抛给店家,喜得店家激动不已,连连拱手:“多谢郎君,小的祝您和您家娘子白头偕老,如意吉祥……”
之后说了些什么吉祥话,云绾已听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像是避瘟般,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恨不得两只耳朵都闭上好了。
直至走远,司马濯步履轻松跟上前:“刚吃饱走这么快,容易腹疼。”
云绾走得急,这会儿有些微喘,埋怨看他:“都是你不解释,瞧瞧他方才说得什么混账话,有污清听!”
“我说过了,无知小民,何必计较?”
司马濯面上仍旧挂着淡笑,睇着她:“若夫人真觉着他说话不中听,我去割了他的舌头?”
见他真抚上腰间那把镶嵌宝石的匕首,云绾眉心猛地一跳,急急叫住:“站住!你疯了罢,好端端割人舌头?”
“不是惹你不高兴么?”司马濯侧眸看她。
“你、你……”
云绾瞠目,尤其见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霎时觉得他既难缠,又残忍可怖。
一大堆圣贤道理涌入嘴边,她眸光闪了闪,最后只换做一句略显娇蛮的命令:“不许伤人,不许!”
不曾想司马濯听到后,眯了眯黑眸,而后收回手,牵唇道:“是,谨遵夫人之令。”
云绾错愕,他这就……答应了?
愣怔间,司马濯语气如常:“那边有莲花灯楼,再去逛逛?”
云绾这会儿脑子乱糟糟的,神情复杂看了他一眼,跟着他继续往前逛。
莲花灯楼共高十丈,上面挂着数万盏莲花灯,灯笼纸涂着不同的颜色,是以每盏灯也映照出不同色彩,远远看去,绚烂多彩,美不胜收。
只是云绾现下已没多少赏灯的心思,满脑子都是司马濯那气定神闲说要割人舌头的模样。
姑母说的对,他的确心狠手辣,绝非储君之选。
撇去他与云家的旧怨,就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残暴性子,若他上位,不单单是云氏一门的灾祸,更是天下百姓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