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晋江文学城首发
司马濯竟然要选秀了。
云绾大喜,这可是近期最好的消息了!
“好,你叫秋曼去回话,就说本宫一定尽心操办,保证此番大选顺利,多选些可心可意的美人儿充实后宫。”
云绾清凌凌的眸里盛满笑意,只觉曙光就在眼前,她总算要熬出头了。
一旁的二公主见她这般欢喜,眼波微动。
先前宫外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她也隐约听说过。
但凭着她对云绾的了解,并不觉得自己这位温柔贤良的小嫡母能做出那等荒唐无道的行径,更别说什么太后为了保全云家,色.诱新帝。
现在见云绾对选秀这般上心,二公主更是松口气——
云娘娘与皇兄定是清白的,不然哪有女人愿意自己的情郎去选秀呢?
“那接下来,云娘娘您要辛苦了。”二公主笑道:“年关本就多事,你既要忙我的婚事,又要操心选秀的事了。”
云绾端起清茶,笑意温和:“不辛苦,你们的终身大事一个个有了着落,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等你成了婚,你皇兄选了妃,接下来就轮到灵寿的婚事……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和你父皇也有个交代。”
提到晋宣帝,殿内气氛略微消沉。
除了对先帝的缅怀,更多是对云绾的惋惜。
这如花似玉的好年华却成了寡妇,膝下也没个亲生孩子,只能孤零零于朱墙之后枯萎凋落。
傍晚时分,云绾留着孙太嫔和公主们在临华宫吃了羊肉暖锅子,众人才散去。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因觉得自己快要脱离苦海,云绾夜里膳食都多用了些,连喝了两碗鲜香美味的羊肉汤,胃里灌得暖洋洋,简单洗漱后,又走到书桌旁练字消食。
从前晋宣帝叫她练字,她总不愿意。后来养出习惯,渐渐地她闲来无事时,也会提笔练一练。
字虽没多大的进步,可提笔动作,依稀能窥见几分晋宣帝的影子。
浓黑的墨汁在洁白宣纸落下,她写了个大大的福字。
新年新气象,她总算是苦尽甘来——
看来那日与司马濯闹一番,还是有些作用。
半夜里,司马濯再次来到,云绾想着左不过就这些时日,就当被狗咬,忍忍就过去了,是以也顺从配合着。
司马濯也知她这般乖顺的缘故,心头冷笑,动作间也不客气,终归先得了好处,享受再说。
俩人各怀心思,床帷间却是难得的和谐,以至于到后来,云绾虽羞于启齿,却也的确体会到一些违背理智的快慰。
时光在这份表面和谐里,如流水般滑向了除夕。
除夕这日,前朝后宫忙碌非常。
云绾起个大早梳妆,天刚亮便前往皇家宗庙祭拜,待回到宫里,又接受王公命妇们朝拜。
这般过了一个白日,又于日暮时摆驾麟德殿,赶赴除夕宫宴。
麟德殿位于太液池西边高地上,为皇城内最为华美显赫的宫殿,也只有像除夕、元宵这些盛大宴会,才会在此举办。
夜幕沉沉,殿外数处高地都燃着篝火,火光明耀,金殿之内披红挂彩,灯烛辉煌。
这种场合,孙太嫔从不参与,是以照旧将四公主送给云绾照看。
云绾求之不得,毕竟除夕宫宴冗长,得守到子时才散,有个小娃娃在旁边陪着玩,也能消遣无聊时光。
她今日梳着稳重端庄的鸾凤高髻,身上的衣裳是不符年纪却符合身份的深青色绣万福万寿纹翟衣,缀以青金石、绿松石、珊瑚等饰物,因着新寡的缘故,妆容素净,也无其他鲜艳装饰。这般老成庄重的妆扮,却与那张年轻娇嫩的脸,极不搭调。
任谁看到,心底都会感叹一句,先帝驾崩,娘家倒台,可惜这小太后年纪轻轻成了废棋,从此明珠蒙尘,只得苟延度日。
云绾自也感应到朝臣命妇们看向她的异样目光,不同于前两年除夕的尊敬艳羡,现下敬意少了、怜悯多了、艳羡则是半点都没有了。
大抵是这大半年的接连磨难叫她心性也坚毅不少,面对这些目光,也能安之若素,坦然待之。
不多时,宫宴开始,丝竹靡靡,歌舞升平。
云绾边拿着小勺子舀着乳糜喂四公主吃,边回想着这一年经历的种种,不由添了几分惆怅。
司马濯与朝臣饮罢几轮,目光看向下首座边抱着婴孩兀自出神的小太后,温和烛火洒在她莹白的侧颜,耳边的东珠坠子光彩柔婉,就如同她此刻的神态,恬静清艳,如诗若画。
也许明年这个时候,她怀中抱着的就不是四公主,而是他与她的孩儿。
想到她腹中会孕育他们俩的骨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在血液里窜动。
微突的喉头滚了滚,司马濯端起酒杯,清冽的酒水暂时压下那股情绪。
云绾自也感受到脑后那炽热的目光,垂了垂纤长的眼睫,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他。
心底不由腹诽,宫宴上这么多人,他也不知收敛些,总这样盯着她看,真不怕被人注意?
宴会过半,四公主困乏睡去,云绾吃了两杯薄酒,也有些乏累。
抬手揉了揉额心,她扭头与司马濯道:“皇帝,本宫先带安平去侧殿更衣。”
司马濯见她眉眼间透着疲色,也没拦着:“去吧。”
云绾稍整衣袍,便带着四公主及一干宫人离席。
甫一走出暖意融融的正殿,冬日凛冽寒风袭面而来,云绾打了个哆嗦,方才昏昏沉沉的脑袋也被吹得清醒不少。
她拢了拢身上的银狐皮大氅,回头叮嘱乳母,“将公主裹紧些,莫受了风寒。”
乳母应了声是,愈发仔细护着熟睡的四公主。
左右四个宫人挑着灯笼照路,茫茫夜色里,云绾慢慢踱步往侧殿去。
绕过一条长廊,还没走几步,便见前头一个小太监半边身子探出栏杆,朝廊庑外黑漆漆的假山后喊:“伊洛钦王子,您快回来吧。天黑路滑,那边有片塘,您小心掉进去哇——”
那在夜色中朦胧的假山里隐约可见一点光,却瞧不到人影,只听得一声含糊应声:“快好了快好了。”
小太监面露无奈,一扭头见到前方有人来,先是怔了一下,待看清来人后,忙不迭行礼:“奴才拜见太后娘娘。”
云绾看了看这个小太监,又朝假山那边看了看,随口问道:“你在这做什么?那边又是何人,鬼鬼祟祟的。”
“回太后,奴才今日负责在宫宴上伺候外臣。方才给伊洛钦王子掌灯,引他去方便,路上走得好好的,王子突然就拿了奴才的灯笼,往假山那边去了……”
小太监也一头雾水:“奴才也不知他在那作甚,只知假山后有处小池塘,这天黑路滑,他还饮了酒,万一不慎摔下去,那可麻烦了。”
云绾眉心微蹙:“伊洛钦王子?”
小太监见状,忙道:“是回鹘汗国的二王子,五年前来咱们大晋求学,现下在国子监担任学监一职。”
大晋立国一百八十年,随着国力强盛,经济繁华,文化上也开放包容,不少属国的使臣、贵族纷纷来长安求学任官,城内随处可见异域面孔。
对于这位伊洛钦王子,云绾并无印象,现下听太监说了,也只当个寻常外臣,淡声吩咐:“你拿盏灯将人寻回来,这冰天雪地又黑灯瞎火,他真掉下去,还得费劲儿将他捞起来。”
太后发了话,身旁立刻有太监递了个灯笼给这小太监。
小太监也不敢磨蹭,接过灯,翻着栏杆就去寻人。
玉簪喜欢看热闹,伸长脖子往那黑洞洞的假山后瞧:“这些异邦人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大晚上的在宫里乱跑乱窜。嗐,便是学了五年汉学又如何,蛮夷还是蛮夷。”
云绾轻瞟了玉簪一眼:“大年节的,说这些话作甚。”
“奴婢失言,主子莫怪。”玉簪悻悻闭上了嘴,探头朝那边瞧。
只见那小太监好不容易翻过栏杆,还没走两步,假山后就晃出一道灯笼光儿,而后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朝明亮的廊下走来。
“哎哟,王子您可回来了。”
“都说了小公公不用着急,我这不就来了么。”
那团黑影逐渐明晰,待走到廊边,也能窥清其容。
只见那人八尺有余,身着靛青色翻领锦缎胡服,一头长发编成辫散在脑后,一把络腮胡遮住大半张脸,唯独一双苍蓝色眼睛,如宝石般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透着几分年轻朝气。
云绾看向伊洛钦时,伊洛钦也打量着她。
一个在廊上,高髻美服,宫人环绕;一个在廊下,拎着盏灯,孑然独立。
“大胆,见着太后娘娘还不行礼!”前头挑灯的太监斥道。
伊洛钦回过神,意识到这位年轻美貌的宫装丽人竟是当朝太后,蓝眼睛里满是诧异,他赶紧屈膝行礼:“伊洛钦拜见太后娘娘,娘娘金安万福。”
云绾见他行的是汉礼,且有模有样,也无意为难他,颔首道:“王子不必多礼。”
伊洛钦直起腰,拱手:“谢太后。”
“王子方才跑去假山后作甚?”云绾好奇询问。
不等伊洛钦回答,她扫过伊洛钦的袍袖,只见昏暗光线下那弓袋箭袖里蓦得蠕动了两下,她心头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半步:“你袖里是何物?”
“噢,这个,太后不用怕。”伊洛钦连忙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又走上前,手掌一撑栏杆,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
见他翻了过来,玉簪等宫人连忙护在云绾身前。
伊洛钦触及太后眼底的警惕,连说了两句“不用怕”,又举起袖子,伸手探了进去:“外臣方才去假山后,是去寻这些小东西。”
月黑风高,云绾原以为这个行为古怪的异邦人会从袖中拿出些奇怪的东西,譬如蛇、蝎子、蜘蛛那些,没想到暖色灯光之下,他那宽大修长的手掌里,托出三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猫崽儿。
云绾乌眸陡然睁大了,心底的防备也卸下,诧异出声:“是小猫?”
伊洛钦听出太后语气里的变化,微微笑了下:“是小猫,所以太后娘娘不用害怕。”
云绾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示意玉簪她们退后,视线落回伊洛钦的掌心:“你方才是去假山后抓小猫?”
“是的。”伊洛钦应道:“外臣经过此处,听到有猫叫声,且听起来似是幼猫,便向小公公借了灯笼过去查看。之后就在假山后头看到这几只小猫崽子,它们的母亲不知去了哪儿。唉,这天寒地冻的,晚些恐怕还要下雪,外臣怕它们会冻死,这才将它们揣进袖子里……”稍顿,那双深邃蓝眸带着歉意看向云绾:“没想到会惊扰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虽然这个异族王子行为莽撞没什么规矩,但见他汉话说的流利,且方才鬼鬼祟祟也是为了救小猫,云绾态度也温和了些:“无妨,本宫也只是凑巧路过。”
说着,她再次看向伊洛钦手上的小猫。
伊洛钦见她感兴趣,主动上前,掌心也朝云绾那边凑了些:“这些小猫还没睁眼,应该才出生没几天。”
云绾虽贵为太后,可按年龄还是个小娘子,对小动物自有一副柔软心肠。
见伊洛钦将小猫给她看,她抿了抿唇,到底没压住好奇,凑过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