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晋江文学城首发
清润如珠的嗓音在静谧金殿内响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攫住云绾下颌的那只手不禁收紧,司马濯似笑非笑地睥睨着眼前这张莹白小脸:“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
云绾触及他那温润浅笑,只觉遍体生寒,两道黛眉也蹙得更紧:“我再想要孩子,那也不是你的孩子……啊!”
下颌骨头仿佛要被捏断般,云绾痛得厉害,却还是忍痛将话说完:“我与你父皇生的孩子,那是众望所归、名正言顺的皇嗣。我与你……那是什么?是乱.伦的产物,见不得光的孽种,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你再说一遍,舌头就别想要了。”
“又是威胁。”云绾咬牙,乌眸也因着下颌疼痛而泛起泪光,神情却倔强刚毅:“便是你割了我的舌头,我也不可能……啊!”
嘴唇被狠狠堵住,猝不及防的触碰,唇瓣都被牙齿撞得生疼,隐约有血腥味弥漫。
云绾这下真的疼出泪来,想去捂嘴,男人却像梦里的那头饿狼一般,残忍地啃咬她。
她惊惧不已,又觉得委屈,泪水再也绷不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见她哭了,司马濯眼底冷戾闪了闪,渐渐压下,在她唇角不轻不重咬了下,离了她的唇。
托起她的脸,他随意抹了两把泪,语气不善:“方才不是还犟得很,现在哭什么。”
云绾仰起脸,泪眼朦胧看着这张可恶的脸,心脏都气得直抽抽:“司马濯…司马濯……你混账!”
“是,朕混账。”
这话她都说了八百遍。
殊不知顶着这样一张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的脸骂男人混账,只会叫他更想狠狠欺负她。
她的泪水将袖口都沾湿了,却还擦不尽似的往下落,司马濯眉心稍涨,语气冷硬:“不许再哭,吵得朕头疼。”
压低的语气透着几分严肃危险。
云绾见他这般,心里也有些发憷,抿了抿被咬破的红唇,尽量将泪意憋回去。
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只是再开口,软糯嗓音还是带着些哭腔:“那你把避子汤给我,你给了我,我不哭也不闹,即刻就回临华宫去。”
司马濯盯着她那沾了晶莹泪水的乌黑长睫,默了几息,薄唇吐了两字:“不给。”
云绾脑袋似是被重物砸中,耳边嗡嗡一阵。
见司马濯转身要走,她连忙揪住他的袍袖:“你莫不是真的疯了?司马濯,你到底想做什么!”
司马濯回首,淡淡瞥了眼她揪着衣角的细白小手。
并没有说话,他只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桌边。
云绾脚步踉跄,站在那摆满琳琅美食的桌前,僵直着身子不肯坐。
司马濯手掌搭上她纤细的双肩,硬是将她按了下去:“朕想要一个孩子。”
平静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云绾只觉一股荒诞的阴冷感从天灵盖直通她的尾椎骨,周身血液仿佛都冻住一般。
待到司马濯拉了张月牙凳在她旁边坐下,她心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乌眸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男人,那张娇嫩脸庞上盛满忐忑:“如若我昨晚有什么话惹到你,或是叫你不痛快了,我跟你认错,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认,只求你别拿这事来折磨我……司马濯,你清醒一点,我们不能有孩子,绝不能有。”
见他不说话,云绾更是心急如焚,一急又想哭:“你想要孩子,你可以选秀啊,肯定有一大把的女人想与你生孩子,到时候你想生多少生多少,而且那些孩子都可光明正大留存于世。可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你为何总要为难我……”
那双明眸迅速蓄满泪水,司马濯冷眼瞧着,这小太后虽废物,但的确挺能哭。
只是她哭成这样,是不愿与他有孩子……
为了和老头子有孩子,那一碗又一碗苦煞人的坐胎药她都能喝下去,她那时可没这样哭吧。
思及此处,他心头如被蝎蛰,才起的几分怜悯霎时烟消云散。
“朕许你子嗣,是给你恩典。”
“我不要。”云绾用力摇头:“这恩典你给旁人,我是个福薄之人,承受不起。”
说到这,她紧揪住他的袖子,再次哀求:“你可以折辱我,但孩子是无辜的。你静下心想想,你我私通本就是丑事,我们俩遭天打雷劈就算了,可孩子生下来,它要如何面对这一切?你不能如此自私。”
“这点你不用担心。”
司马濯不紧不慢道:“朕的孩子,自是天之骄子,朕会给他一个名分,也会给……”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绾毫不犹豫打断:“不,不会有孩子!”
司马濯眸色沉下,对上那双决然坚毅的娇丽容颜。
她依旧是噙着泪,只看他的目光陡然从紧张哀求,变成无法掩饰的恨意与憎恶:“司马濯,当年先帝在时,我迟迟没有身孕,是不是你让珍珠换了我的坐胎药?”
那双沉静黑眸泛起一抹诧色,如深潭里丢下一颗石子,很快便被幽深黑暗吞噬,又恢复一贯的冷静。
骨节清晰的长指轻抚过玉扳指,默了两息,司马濯道:“是。”
虽然早猜到与他有关,但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是”字,还是叫云绾心头的愤怒与憎恨一瞬间迸发,如同惊涛骇浪般,在胸口猛然翻滚。
他凭什么!
他轻飘飘一个字,背后却叫她承受了无数碗苦涩的汤药,宫里宫外那些冷嘲热讽、失落失望的目光,更别提那无数个自责自卑、委屈垂泪的夜晚,甚至还有云家的希望――
如果她顺利有了身孕,现下的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同?
云绾越想情绪愈发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连着肩膀都在发颤,一双漆黑眼瞳恶狠狠盯着司马濯。恶念在心头滋生,她实在受够了这个疯子。
若是她现在手头一把匕首,她肯定会毫不犹豫扎进他的胸膛。
“想杀了朕?”
司马濯非但不怒,眼底反倒闪着兴奋的光彩,嘴角弧度扬起:“啧,兔子急了真是会咬人。”
“……”云绾紧紧握着拳,指尖深陷进肉里,眼尾发红,无声与他对峙。
“虽然你这副模样也怪有趣,但朕实在不喜欢你这眼神。”
他抬起手,像是早知她会闪躲,一只手掌牢牢扣住她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感受到掌心濡湿的触感,司马濯眸色微暗,俯身于她耳畔:“不必这般愤恨,你往好处想,若当初你真给朕生了个幼弟,朕还得造一条杀孽,岂不麻烦。”
云绾呼吸一窒,眼前的漆黑叫她心底恶念也肆无忌惮地释放,说出口的话也随之变得恶毒:“司马濯,你不得好死!像你这种畜生,便是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朕只管生前快活,哪管身后如何。”
男人低哑的嗓音邪恶响起:“而且,就算下地狱,朕也拉你一起,你可逃不掉。”
云绾一张脸气得煞白,同时心口那种熟悉绞痛感也涌上来,她抬手捂住胸口,呼吸急促。
司马濯见状,脸色一变,松开捂住她的眼睛的手:“你怎么了?”
云绾大口大口吸着气,说不出话。
司马濯沉了脸,扬声朝外喊道:“来人,去请御医――”
又弯了腰,将她打横抱起。
云绾挣扎着不配合,司马濯拧眉斥道:“你是想死吗?”
云绾被吓得一怔,而后死死揪着他的衣襟,惨白着脸,喘息道:“你不给我避子汤,不如就这样叫我死了。”
见她这般状况还不忘避子汤,司马濯心口也发闷堵得厉害,大掌狠狠掐住她的腰,他咬牙道:“朕给你避子汤,你也给朕好好的。要是就这样死了,朕杀你全家!”
听他松口,云绾心下那块石头也重重落下,不再与他拧着,由他将她抱去暖阁榻上。
不多时,孟太医就冒着风雪火急火燎得来了。
路上风大雪滑,听说陛下震怒,他一路上不敢耽搁,跑着过来路上还跌了好几个跟头。
给躺在床上的太后把过脉后,孟太医内心也是叫苦不迭,都与陛下说过好几回,太后的心症最受不得气,这怎么又将人气倒了?
司马濯睇着孟太医那张愁眉不展的脸,神情阴郁:“她如何了?”
孟太医苦着一张脸,小心斟酌着措辞,“太后这还是老毛病,怒气攻心导致的心绞痛,得静心调养……”
“怎么回回都是这套话?”
司马濯心底窝着一团火,无法冲床上病恹恹的小废物发泄,便劈头盖脸朝御医撒去:“朕将太后的身体交给你调养,这么久过去,仍毫无起色,朕看你这颗只会吃干饭的脑袋也没必要留了!”
闻言,孟太医大惊失色,忙不迭跪地磕头:“陛下息怒,陛下饶命……”
司马濯只觉聒噪,浓眉拧起:“来人,将他拖……”
衣袖陡然被扯住,他扭头看向榻间,小脸雪白的云绾正蹙眉看着他:“孟太医尽心尽责,你莫要迁怒。”
司马濯不语,紧盯着她。
云绾抿了抿唇,转脸看向地上的御医,轻咳两声:“孟太医,你先下去开药吧。除了治心症的药,还有避子药。”
孟太医战战兢兢抬起头,看了眼那锦绣屏风后朦胧的影子,只见娇小虚弱的太后扯着皇帝,皇帝虽还是那副凶神恶煞的阎罗模样,但好似被牵制住一般,默然不语。
沉默,便是默认,孟太医连忙叩首:“是是是,多谢太后,微臣这边去备药。”
劫后余生般,孟太医双腿发软,跌跌撞撞离了暖阁。
云绾轻咳了两声,松开司马濯的衣袖,重新躺靠在高枕之上,语气虚弱:“你与我起争执,何必拿无辜之人撒气?”
司马濯凝眸看她:“他治了你这么久,你还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哪里无辜?”
“我为何这般,你不清楚?”
云绾扯了扯嘴角,斜乜他:“便是华佗在世,也治不了我。”
司马濯沉默。
良久,他道:“你若肯拿出对旁人的半分好脸色予朕,朕何至这般。”云绾心头冷笑,很想问他一句,凭什么?
她凭什么对他有好脸色,她方才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不过这些话说出来,只会引发另一出争吵罢了,云绾现下心头还隐隐作痛,没气力与他争吵,反正此番过来,也只是想要一碗避子汤。
现下目的达到,她懒得与他多言。
不多时,两碗汤药就送了下来。
孟太医交代,避免药效互冲,最好先喝一碗,隔一个时辰再喝另一碗汤药。
云绾眼睛眨都不眨,直接拿过那碗避子汤灌了下去。
一旁的司马濯脸色犹如暴雨来袭之前的阴沉天色。
若是她此刻性命垂危,一碗避子汤和一碗救命汤药,她是否也这般,宁死也不愿怀他的孩子?
屏风旁的李宝德一颗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他从小看着陛下长大,陛下向来不喜形于色,可在太后这里,却是屡屡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