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规矩处罚了那几个伙计,又亲自往粮行跑了一趟,等把这些事折腾完,也早过了平日里打烊的时辰。 回到府中时天已经黑透了,平安正脚下生风地往门口这边跑,黑暗里看不清人,几乎与付三生迎头撞了个满怀。 付三生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随即皱了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 “是金鲫鱼……”平安喘了口气,苦着脸道,“有条金鲫鱼死了……” - 五十九、 平安口中死了的那条金鲫鱼,是个头略小些的南国。付三生提着灯笼急匆匆奔进房间时,正看到它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无论眼睛还是尾巴,皆一动不动。 “缸中的水是今早新换的,饵料也如常添过,”平安道,“午间我来看时它还游得好好的,这会儿却不知怎么了……” 付三生一言不发地放下灯笼,抬手在琉璃缸上离南国最近的地方摸了摸。这几日本就格外冷,因着他不在屋中又没点炭盆,是以比起往日来,琉璃的触感更加冰凉了几分。 “……南国,”他望着缸中的金鲫鱼,低声道,“别闹了。” 平安愣了愣,只觉付三生不像是在看一条鱼,倒更像是在看一个太过顽皮而闯了祸的孩童。他愈发惴惴不安起来,正犹豫着该不该出言安慰时,原本毫无动静的金鲫鱼忽然晃了晃尾巴尖,随即缓缓翻过身子,不紧不慢地游到了琉璃缸底下,和略大些的红豆蹭在了一起。 “这……这……”平安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诧异道,“这金鲫鱼莫不是成精了?方才明明还同死了一般,眨眼的功夫竟……” 付三生始终没有答话,平安心下奇怪,这才移开落在琉璃缸中的视线,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付三生。房间里蜡烛点的不多,光线颇有些昏暗,平安看不清付三生的表情,却瞧见了他眼角隐隐发亮,似有水光。 平安心中一动,不知为何竟觉出些许酸涩之意来,他轻声唤了句,“……老爷?” 付三生倏然回神,扯了扯嘴角道,“或许罢。若当真修成了精怪,脱离这俗世束缚,自此逍遥于天地间……也是一桩好事。” - 六十、 过了年关,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五。 城隍庙前头又一次搭起了灯楼,仙子湖畔也照旧摆起了卖河灯的摊子,围满了前来许愿的夫人小姐们。 京中方落过一场小雪,这两日正冷得厉害。付三生紧了紧衣领,并不曾与往来行人一般细细逛过灯市,只径自寻了角落里少有人问津的花灯摊子,买了盏巴掌大的莲花灯。 摊主老伯收了钱,将朱红的祈愿纸递到他手里,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试探道,“敢问公子……可是百味阁的付老板?” 付三生笔下一顿,抬起头道,“正是,老人家识得我?” 老伯笑起来,许是为了没认错人而感到高兴,“去年中秋时公子也是在我这摊子上买的莲花灯,老朽记着……你在祈愿纸上写了金榜题名,是也不是?” 付三生点了点头,微笑道,“老人家好记性。” “那日|你走之后,有个年轻后生也来买了莲花灯,许了金榜题名的愿,”老伯又道,“我随口与他提起你来,他竟同我说,你是他心上人。” 捏着河灯的手指骤然收紧,被灯座上凸起的棱角硌得生疼。付三生怔愣良久,半晌才勉力笑了笑道,“……许是认错了人罢。” “老朽也这么想,”老伯捋着胡子道,“身为读书人,岂能和那些世家纨绔一般,与男子纠缠不清?且他身上沾了酒气,手中又提着酒壶,想来多半是喝醉了胡言……公子?公子!你这祈愿纸不要了么?” “这付老板当真是奇怪,怎么话也不说便走了……” - 六十一、 付三生弓着腰,盯着黑漆漆的湖面,和湖面上挨挨挤挤的无数河灯,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狠狠咬了咬牙,止住了眼底翻涌的热意,却止不住胸中仿佛要喷薄而出的愤懑。 他怨这世道不公,男子与男子相恋在世人眼中是邪门歪道,是天理不容,应当为读书人所不耻,为天下人所唾弃。他又怨自己思虑过甚,懦弱胆怯,明知道关竞宁肯背负这苦痛也要与他一起,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付三生突然觉得好笑,于关竞而言,自己与那老伯,与万千世人,又有何区别? 他垂眼望了望手中的莲花灯,只觉这盏灯也好,他心底那些许不为人知的念想也罢,此时看来,实在毫无意义。 ……不过是笑话一场。 - 六十二、 二月初九,会试如期举行。 三月,会试放榜,礼部尚书关鸿奕之子关竞位列第五,称贡士。 同年三月十五,明德帝主持殿试,次日放榜,关竞位列一甲第三,称探花郎。 - 六十三、 “关少爷刚及冠便中了探花,定是前途无量之人,且他年轻英俊,又家世显赫,游街时不知被砸了多少鲜花香囊。” “随后在琼林宴上,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九公主偶然见着了关少爷,竟直接追到了殿中,央着陛下给她和关少爷赐婚。” “陛下也不恼,还当真问起关少爷:若是朕将九公主许配给你,探花郎意下如何?” “关少爷直道惶恐,又说自己早有心仪之人,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未尝不是为了娶那人为妻,断是不会违背心意的。而公主国色天香,金枝玉叶,若非全心全意对待公主之人,如何当得驸马之位?” “九公主是明事理之人,又心地善良,闻言不仅没有再执着于驸马一事,还对关少爷的痴心深表感动,立时改了口,求圣上给关少爷与其心悦之人赐婚。” “旁人都以为关少爷会顺水推舟,谁知他仍旧婉言谢绝了。” “关少爷说,感情一事不能强求,他不愿以权势相逼,只愿有朝一日,能与那人两情相悦,白头偕老。” “此事也不知是怎么传了出来,如今坊间都在议论,不知这年纪轻轻的探花郎,心仪已久之人会是哪家的姑娘。” “虽也有人说,关少爷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如此看重儿女私情。可哪家没有女眷呢?若自家女儿或是姊妹能觅得关少爷这等良人,岂不幸甚至哉?” …… “今日我去福满楼送点心,因着没到饭点儿,那小二哥闲来无事,硬是拉着我胡侃了半晌,”平安替付三生摆了碗筷,口中犹不停歇,“要我说,关少爷这番话恐怕只是为了回绝公主,并不可尽信。他年仅弱冠,若真有个痴恋多年之人,那岂不是十多岁时便起了心思?更何况,关少爷乃英年才俊,关府论门第论家私也是京中数得着的,如何会一直求而不得?” 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