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的是一种“脚踏式打谷机”,不用油也不用电,用脚踏板和传送带做动力传送装置,带动滚轮转动。 原理有点像脚踏式缝纫机,通过不断踩踏促使轮轴转动,轮轴再带动滚轮飞速地转起来。 最核心的部分是中间那个长着“铁刺”的圆柱形滚轮,铁刺用来梳理稻穗,滚轮快速转动对稻穗又蹭又刮,就可以把谷粒打下来。 这样一台脚踏式打谷机,理想状态下一天可以打两千斤谷粒。 楚溪客让屯田兵做了一下示范,把周遭的农把式们都给看愣了。 当地的屯田兵也愣了:“你们没见过吗?” 江南来的农把式:“没见过啊!这是啥?” 当地的屯田兵:“你们不是打江南来的吗?这都没见过?” 江南来的农把式:“江南也没这物件啊!” 屯田兵们愣怔之后,纷纷昂首挺胸笑了起来,富庶的江南都没有的物件,平川有! 除了打谷机,还有脱壳机。 这个时代稻米脱壳叫“舂米”,方法就是把带壳的谷粒放进一个石坑或石罐中,然后用厚重的木杵用力砸,通过木杵的冲击力和谷粒之间的相互摩擦把谷壳舂下来。 这样的操作不仅累人,效果还不好,力气小了谷壳脱不掉,力气大了容易把米粒砸碎,而且谷壳和米粒混杂在一起,要不断过筛。 楚溪客叫人做出来的这台脱壳机仿照的是现代电动脱壳机的原理,上面有一个漏斗,用来倒入谷壳,下面是逆向转动的胶轴,给谷粒施加压力的同时还不会把内里的大米碾碎。 其中,最大的改动就是把电力功能改成了手摇式,这样使用起来会辛苦一些,但比舂米要简单高效多了。 楚溪客和工部的技术帝们反复研究之后,还在中间增设了米粒和谷壳分离通道,最下面安装着手摇式风扇,可以最大限度地把谷壳筛出去。 当然,少不了漏网之鱼,这就需要反复碾上三四遍,最终就能得到白中泛黄的米粒了。筛出去的谷糠也不会浪费,稍稍加工一下就是上好的鸡鸭饲料。 看到打谷机的时候,农把式们虽然震惊,好在还能正常地表达疑问,然而此刻,看着这台神奇的脱壳机,这些和稻谷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人,险些跪地参拜。 越是体验过农事艰辛的人,越能理解这样一台机器对农户、甚至对国朝农业发展的意义。 大司农小心翼翼地问:“这农具,殿下卖吗?” 楚溪客摇了摇头。 大司农一噎,后面的“不情之请”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实际上,不用他开口,楚溪客便主动说:“大司农,劳烦你用个人名义把图纸送往各州吧,尤其是那些盛产水稻的州府。” 大司农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确认道:“殿下的意思是……白送?” 还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楚溪客点点头。他可以利用红砖和精盐赚官府的钱,却不想用这些农具赚百姓的钱。 是了,是了,自家殿下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刚刚那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的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 大司农怀着复杂的心情,给楚溪客行了一个大礼:“臣,代各州同僚叩谢殿下!” 农把式们也纷纷跪地叩首。他们代表的便是江南的万千农户了。 这下,倒让楚溪客不好意思了。 ***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楚溪客费心了。 农把式们指导着屯田兵们如何晾晒谷粒,如何脱壳入库,如何保存稻种,一边指导一边感叹:“平川的天气真好啊,足足一个月都不见雨天,哪里需要担心稻子发霉哦!” 屯田兵们同样羡慕对方:“江南处处都是水田嗷?都不用挖渠引水的啊?岂不是顿顿都能吃上大米?” 总之是彼此羡慕,相处起来也愈加融洽。 农把式们还教给屯田兵一个连楚溪客都不知道的小窍门—— 水稻收上一茬之后不要荒着,随便撒上一层红花草籽,既能防止杂草丛生,又能增添肥力。 “老话说得好,‘红花长一寸,抵得一层粪’,这草生下来就是报恩的,长在哪里,哪里的土地就受益。” 稻田的空窗期其实很短,像占城稻这种生长迅速的品种,放在江南一年甚至可以收三季。即便在平川,收完稻谷的地也不会闲着,秋季之后进入枯水期,还能种上油菜、菠菜、萝卜和大白菜。 就算水不退也没关系,那就种菖蒲,菖蒲喜水又耐寒,是最好的家兔草料,鸭子也爱吃。 农把式们随口一个小技巧,就让屯田兵们受益无穷,楚溪客偶尔听来一两句,也会认真地记到小本本上。 传播农具的事则由大司农负责。 不知道他是如何操作的,各州府收到图纸后,默契地没有提楚溪客的名字,只是十分一致地把打谷机和脱壳机命名为“平川机”。 不久后,楚溪客便收到了来自各地的稻谷种子、小麦种子和牧草种子。大大小小的种子袋上,往往附带类似的话:“良田万顷,不如一穗垂头,遥拜殿下,静候佳音。” 一时间,全大昭的农官们都在远远地望着平川,等待他们培育出更加高产、更加沉甸甸的谷穗。 楚溪客虽然做这件事不求回报,但能有这样的反馈,心里还是温暖的。 *** 楚溪客做了一顿“全米宴”,用的就是那些淘汰下来、不能作为种子的大米。 有最朴素的蒸米饭,微微泛黄,透着自然的米香,也有的加了熏制的腊肉,肉香渗入米饭,米香混着肉香…… 还有的加了天竺而来的奇特香料,做成咖喱拌饭,有人一口沦陷,也有人敬而远之…… 更少不了楚溪客最爱的竹筒饭、用料十足的大饭包,以及加了芝麻粒和紫菜碎的小饭团…… 这顿饭,楚溪客不是做给达官显贵吃的,而是用来犒劳那些辛苦了数月的农官和屯田兵。 许多人是生平头一次吃到大米,甚至有人不知道是像粟米粥那样用勺子舀,还是用手抓;还有人小心翼翼地把分到手里的饭团装起来,想要拿给家里的娃娃吃。 有人一边吃一边感叹,倘若全天下的人都能吃上稻米就好了;更多的人默默地下定决心,来年要好好干活,更加用心,种出更多更大的谷穗。 楚溪客喝了二两酒,情绪有些激动,端着酒盏,情不自禁地说起来—— “有一位伟大的老人家曾经做过一个梦,总有一天水稻会长成树那么高,我们可以坐在禾下乘凉;总有一天世上将不再有饥饿,人人都能吃饱饭……这并不容易,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去完成,我们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但每个参与者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