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差不多开了一个小时到达宗城机场。一行人浩浩荡荡坐上飞机,在飞行将近四个小时后落地,还需要转一次车。
一路上颠簸了六七个小时,到达凤宁村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医疗队先跟当地领导对接办了入住。当地条件有限,生活质量肯定是没有办法跟宗城那种大城市比。这栋三层高的小楼原来是镇上造纸厂的员工宿舍,拾掇拾掇就当成了医疗队暂时的住处。
不过大家都是来支援工作的,也没人挑三拣四。就像周让尘这种贵公子,也是随便捡了个屋子就住了。
江云识住他隔壁,进门一开灯白炽灯管就忽闪忽闪的,有些阴森的效果。
一路颠簸真的累极,好在提前吃了程南准备的晕车药,不然怕是要熬不住。
支援工作明天正式展开,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天。晚餐是村里提供的,江云识有些没缓过来,吃的不多,坐一会儿就回去休息了。
没地方洗澡,只能接点水擦擦身子。刚搭好毛巾,门被敲响了。
周让尘穿着简约的白衣黑裤站在门外,气质清俊脱俗,笑意盈盈地瞧着她,“师兄来给你献爱心了。”
说着将手中的自热锅递给她。
江云识看了看,没接,“你留着吃吧。”
她不是嫌弃这里的伙食,而是太累了没胃口。但看平时,这位师兄可比她挑多了。
“我够了,给你你就拿着。在这好几天呢,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周让尘把自热锅塞她手里,“我口味你还不放心,自己加点水热一下。回了。”
江云识只好收下,“谢谢师兄。”
周让尘背对她摆摆手。
回到房间,她摊开毯子准备睡觉,肚子忽然咕噜响了一声。
“……”
有些事情就不能有念想,一旦有了念想就要刹不住车。江云识瞅了两眼自热锅,最终放弃挣扎,去热水房里接了热水。
不管怎么样,周让尘的品味还是值得信赖的。这款确实挺好吃。
夜深人静,上方的吊扇聊胜于无地旋转着。江云识吃饱喝足,想了想,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一直觉得自热锅难吃,原来是我没买对。】
没多久,下方多了两条评论:
杜安歌:好吃吗?改天我也来尝尝。
李星悦:我靠小十,你出门也不告诉我,早知道买点东西给你带着!
不过江云识没看见,收拾完就直接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医疗队出发开始进行义诊活动。
江云识被安排□□。村里总有些老人和行动不方便的人无法出门,她的任务就是为这些人检查身体。
“她一个人工作量太大了,我跟着一起吧。”周让尘背上医疗箱走过来。
领队也觉得这样分配比较合理,便抬腕看了眼时间,“正好那边有辆自行车,你俩骑车过去好了。”
“自行车?”周让尘脸色一僵。
“好的领队。”
江云识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走过去把那辆二八大铁杠推过来抬腿跨上去,而后对他道:“师兄快上来吧。”
周让尘看看这辆旧到有些生锈的自行车,又瞧了瞧江云识一脸淡定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屈辱。
想想他堂堂周家少爷,市医院脑外科最年轻的专家,怎么就沦落到要一个女孩儿骑车带自己。
“那个,或许我可以先试一试?”
刚看他略显犹豫的神色,江云识便大致猜到这人不会骑自行车。看来周师兄在所谓的青葱岁月里没有骑着车带女生走街串巷的经验。
她忍着笑,忽略他的尴尬,淡淡说:“师兄不用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免不了受你照顾,就当我提前感谢了。”
周让尘清了清嗓子,“那行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接受了。”
村子的路有些地方修了有些地方没修。前半程还好,都是水泥地,检查过程也很顺利。可越往里面路越不好走,全是些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即便江云识已经很努力的在避开,周让尘还是被颠的差点吐出隔夜饭。
终于到了下一家,车子停下他连忙跳下来,极力忍着想要揉一揉差点颠裂开的屁股,风轻云淡地对江云识说:“走吧,去敲门。”
“我看明天弄个垫子绑到后座上面吧。”那个座是一条一条的铁栏杆,看着就硌得慌。
“不用,没事。”
在门前停住,她转过头同他确定,“真不用?”
周让尘咳嗽一声,“用也行。”
江云识忍着笑抬手敲门。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户没有人在,就在要走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走了出来。
“你好,我们是……”
“医生!医生来了!”女人看见他们穿着白大褂特别激动,一把扯住江云识袖口,泪眼婆娑地请求,“求你们看看我的孩子吧!”
也就是这时,他们才看清楚女人被长发挡住的脸上遍布青紫,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大腿也没能幸免。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走进去。屋子里凌乱不堪,还有种十分难闻的怪味。床铺上躺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呼吸粗重,语意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江云识手背贴上他额头,体温高得惊人。她从医疗箱里拿出体温枪量了一下,竟然烧到了四十度。
“烧多久了?”
“好像从昨晚……我没注意……”女人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诊所太远了,我本来想看看他今天会不会好,可好像越来越热。”
周让尘皱起眉头,“再远也不能不看病。”
“我知道,都怪我……胳膊断了没办法照顾他……”
江云识一怔,这才注意到女人的另一只手臂始终维持着怪异的姿势。
她从医疗箱里拿出布洛芬混悬液按照计量倒进量杯里,喂给小朋友吃下去。接着问她:“你手臂是怎么伤的?”
“被棍子……不不,是摔的。”她眼神有些瑟缩,语气也闪闪躲躲,“是我不小心摔的。”
周让尘仔细瞧了瞧,手臂已经开始发紫,“你这必须要及时治疗,晚了小心耽误。”
正说着大门咣当被人推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进来,似没看见多出来的两个人,指着女人的鼻子就骂:“他妈的一回来就看见你这副丧气的德行!害得老子赌钱又输了!”
说完扬手就要扇女人巴掌。女人似乎有些麻木,躲都不躲了,只是闭着眼睛瑟缩了一下。
周让尘这辈子最看不过的就是男人打女人。当即脸色一沉,抬手挥开了他粗壮的手臂。
“你他妈会不会好好说话?!”
“草你妈的你又是哪个小瘪三?”醉汉怒目圆睁,大声质问女人,“这小白脸是你相好的?”
周让尘冷笑,十分想回他一句“老子是你爹!”
话还没等说出口,就被江云识扯了下袖子。她对他摇了摇头。
现在情况很明朗,女人是被家暴的。这男的是个只会喝酒赌钱的人渣,他们今天在这里骂爽了拍拍屁股就走,可这女人怕是一时半会儿逃脱不了这个家。
周让尘也意会过来,忍着没继续搭理。
“这位大哥,你儿子现在发高烧,不退烧可能会出现惊厥的情况。我们是医生,带他去治病可以吗?”
醉汉一双混浊的眼睛在江云识身上打转,半晌打了个酒嗝,事不关己地问到:“什么惊厥不惊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云识忍着怒气说:“一直不退烧可能会引起肺炎或脑膜炎。说穿了就是有可能变成傻子,你要养他一辈子,他以后也不能给你养老!”
男人总算听懂了。眼睛一瞪,又是对女人骂了几句:“走走走,赶紧滚,该干嘛干嘛去!想连累老子一辈子,想的美!”
周让尘目光不善地斜他一眼,走过去将烧迷糊的孩子背起来,江云识则拽着女人没受伤的那只手一起出了门。
到了镇上的诊所,孩子打上了退烧针,情况明显好转。女人就比较麻烦,除了手臂之外,身体多处软组织受伤,耳朵都穿孔了。
回宿舍这一路,两人都很沉默。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这种穷乡僻壤,家暴更加不好处理。
“走吧,我带你去找镇领导。”
“你知道在哪?”
周让尘笑了声:“有我不知道的事吗?我看今天这事不解决你会一直过意不去。但我们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江云识明白,释然地点点头,“谢谢你,师兄。”
宗城。
沈砚清也忙到了很晚。沈屹南父子大概是得到了消息,自己有把柄在他手里,最近这段时间都很安分。
倒是周景雯给沈砚清找了个不算清闲的活,周氏企业最近遇到点麻烦,略棘手,现任总裁周迎溪有些搞不定。便找上了沈砚清。
忙完也是已近深夜。回到家他疲倦地窝进沙发里,这才有时间翻看手机。主要是想瞧一瞧江云识那边的情况。
看见她发的那条自热锅朋友圈,眉头不禁一皱。那边的条件艰苦,可以想象得出伙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也不能就拿这种垃圾食品对付。
沉吟半晌,他选择曲线救国,给周让尘拨了通电话。
这会儿周让尘刚进门儿,累到要死要活,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躺到了床上。
“呦,怎么想起来关心我了?”
“你这么伟大。”沈砚清淡淡问,“情况还好吗?”
“特别不好,哪哪都不好。”周让尘坦白到,“如果不是来这里工作,我怕是多一天都呆不下去。”
“物资还够吗,要不要送过去一些?”
大老板想要花钱,哪里有拒绝的理由。周让尘当即要了些医疗物资还有一些大鱼大肉来解馋。
话顿了顿,他蹬鼻子上脸地要求,“要不你再弄辆车给我吧。”
“你是出去旅游的?”
“你是没体会这个感觉。今天我和小师妹上门问诊,她骑着二八大杠带着我,这里的路除了坑就是洼,屁股差点没给我颠成两瓣!”
沈砚清听着听着,眉峰渐渐聚拢成一座山丘,“你们两个骑一辆车,还是她带着你?”
“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骑自行车。”
彼端默了默,沈砚清略显烦躁地扯了扯领带,“你也好意思。”
周让尘刚要为自己辩驳,就又听见他讥讽地说到:“我看你还是离那个师妹远一点比较好。”
“为什么?”
“你今天的行为很减分,她很有可能已经开始讨厌你了。”
周让尘啧了声:“不至于吧,再说我那么风度翩翩招人喜欢。”
“非常至于。”沈砚清风轻云淡地拿话刺他,“听完我都看你不顺眼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还有点招人烦。”
周让尘:“????”
是不是他多心,这扑面而来的恶意是怎么回事?!
挂断电话后,沈砚清依旧有些烦躁。心里清楚这种情绪来自于一些不可控,比如他见不到的人,却可以跟别人时时刻刻在一起。
即便是因为工作,即便那人是周让尘,也令他心底产生了隐隐的嫉妒。
沈砚清低垂着眉眼,窝在沙发上一时没动。房间门忽然打开,沈倾月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哥,你才回来?”
爸妈出了远门,都没在老宅。她一个人住的腻歪,就跑到了沈砚清的住处。
似也才想起这茬,沈砚清扭过头看她,声音混着些许倦意,“你怎么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