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激,这几天?因为?参与了揭露宗族,见到惨烈之?后?而持续低下的?心情,都回笼了少许。 张义郎正轮班回来,把身上帮农民抢收时候沾的?稻子轻轻抖掉了,高瘦而修长,眉目锐利的?少年战士,见到她?坐在椅子上发怔,便?道: “林先生怎么又无故闷闷不乐的??不如出去走走?现在秋收时节,之?前我们分地的?工作耽误了一点抢收的?时间?,我们兄弟姊妹,正帮乡亲们抢收。外面正是好时节,田野金灿灿的?,天?空蓝得干净。” 这么多年了,林黛玉仍旧有大家小姐的?习气,不习惯与外男相处过久,更不习惯向男子吐露自己的?心曲,只是张义郎在工作中又助她?良多,一贯是忠于职守,她?又见他比自己小了一岁,才逐渐放松下来,愿意?多说几句工作外自己的?想法了。便?微微摇头,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叹道:“我这几天?,总感?到不可思议。我以为?我的?外家,就够残忍了。够乌烟瘴气了。前几天?清点的?时候,虽然是我出了一半的?主意?,但那些族法家规,无意?中踩了祠堂的?门?槛,都要被砍断一只脚。我心里实在......人?怎么能残酷至此?” 张义郎却笑?了。对她?说:“林先生,乡下的?族规,有时候大概残忍到你们这些好人?儿?所不能理解的?地步。我小时候,一个玩伴,因为?偷吃了供奉祖宗的?一块糕点,就被捉起来,活埋死了。” 林黛玉登时浑身悚然,盯着他。但是张义郎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些蛮横至极的?族法其实只是一根高高悬起的?黑鞭,嘴上说打犯了族规的?人?,其实,是打不服族内等级的?人?。多的?是交不起修祠堂的?捐的?严家族人?,也?有被害死的?。但为?什么独严三郎死的?特别惨?因为?他骨头硬而已。我听村里人?说,他跟严南一样,抗交祠堂田的?租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当年在义军里跟着寿先生读书的?时候,也?曾经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地主乡绅,竟然能够对同族都残忍至此。 寿先生便?告诉他,很多乡村里的?统治者,所表现出来的?一些极度残忍的?行径,比如农民饿极了,从他们的?地里挖了几个瓜吃,他们就把这些饿到了极点的?农民的?这一举动,称之?为?造反,处以极刑,挖眼睛、活埋、沉河。 看似不可理解的?条条蛮横规矩,其实全为?了维持自己在乡村宗族中的?统治,定下等级,用以恐吓农民。而他们有了这样残忍的?借口之?后?,就可以肆意?迫害反抗者、杀害那些他们看不顺眼,不“温顺”的?硬骨头。 林黛玉默然片刻,她?这样的?灵透过人?,稍稍一点,就能想到十分,不经意?,她?想起寻南小报上嘉兴那一桩轰动天?下的?杀人?案。 一时之?间?,她?明白了罗刹女的?用意?。 “怪不得,怪不得......要破族法,先破礼法......” 她?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咬了一咬,忽地高兴起来。脑海中一片清明。 张义郎看她?多情眉目共春波,解却片刻愁,也?高兴了。锐利的?眉眼柔和。 忽地,门?外一个柔弱的?女声响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哎哟!我叫你来分田和浮财,你还打我!你这女子长得好看,也?太?不讲理了!” 张义郎和正沉浸在思绪中的?林黛玉,都不由?得一惊。 砰地,那扇简陋的?柴门?上撞上了一个人?,她?不顾这猛然一撞,跌跌撞撞地,还想往登记所外冲,立刻就被一个蓝绸子拎回来了。 那蓝绸子看林黛玉看过来,被那似喜非喜的?含情眸一看,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是、是黎统领叫我来看望您的?。我、我在村口看见此女鬼鬼祟祟,便?顺路带了回来......” 林黛玉定睛一看他手里拎着的?人?,还当是谁?原来正是那位有过数面之?缘的?严家寨的?嫡小姐。 张义郎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人?。蓝绸子看一眼张义郎,脸上的?涨红又刷地变白了,讪讪地说:“统领等着回话,先生,我先回去了。” 严芙蓉也?看清楚了屋内坐着的?年轻女子是谁。 她?僵住了。过于奋力的?挣扎停止了。 她?如临大敌,先是缩了一下,随即应激一样,立刻理了理发鬓,尽力仪态优美,以自认为?具备了大家小姐的?矜持高傲的?神态,款款地走进门?,轻盈地下拜:“有礼了。” “小女,严芙蓉。潇湘先生,应当见过......” “你应得四亩上等地。浮财二?十两。”林黛玉都不必翻册子,数字了然于心,她?直接报了出来。 严芙蓉懵了片刻,以为?这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把戏,尽管发生了胆怯,仍旧咬牙尽力想在这种侮辱前维持尊严,道:“小女,严芙蓉,严员外便?是家严......” “我认得你。你是严家村籍贯人?士,女,今年一十六岁。你作为?成年女子,可以分得四亩上等地,浮财二?十两......”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要杀便?杀罢!” 林黛玉终于停了片刻,她?有些诧异,又感?到可笑?似的?抬眼看她?: “为?什么要杀你?” 严芙蓉终于找到机会,她?咬着贝齿,轻轻地说:“我爹严员外,是这十里八乡最出名的?乡贤,我家一向是名门?。你们抄了我的?家,我作为?子女,苟且偷生,已是不该。叔父之?死,我擅自越亡,更是不堪。现下死在此刻,也?算是得以去黄泉回禀爹妈了。” “不需要。” 这次开口的?不是那个容貌极美,有肃肃清色的?“潇湘先生”,而是她?身边那个麻衣短发的?少年“短发贼”: “你的?父母兄弟都有血债在身。你虽然是这种家庭出来的?,受穷人?血汗供养。但是,你本身并无人?命债在身。” “义军只是想让天?下耕者有其田。只要你不阻碍我们的?目的?,那么,包括你,也?应该得到你自己的?田。甚至,如果不是你的?叔父、父亲有血债在身,他们本来也?应该得到自己的?那份田。我们反对的?只是作为?士绅的?你家,而不是作为?普通人?的?你家。所以,我们不仅不会杀你们,还会给你们分地。分浮财。” 严芙蓉骤然抬头。 ...... 等到最后?,严芙蓉从那间?茅屋出来的?时候,都还有微微的?晕眩感?。 她?捏着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