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见人间安宁的。” 庾思莹失笑。“你若是觉着我在说假话,我便带你去个?地方。” 她看着镜中的美?人?儿,替韵文簪上最后一根簪子,便趁着她还未反应过来?,不由分说地攥住她的手腕,一路小跑着往外头去。 庭院中依然飘着微雪,洋洋洒洒落在目光所及的每一株夏木上,将它们的枝叶都冻得缩了起来。明明是这样一幕萧瑟的景象,那一身的藕粉色与?一身火红却缀得这院落里多了许多生气?儿,成了这一方愈发银素中最夺目的存在。 云翠捧着才做好的冬衣大氅一出来?,看见的便是两个?熟悉的背影相继往府外奔去,扥时有些发急,闯进内室里抱了把伞,又?是捧着那氅衣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女郎,您身子还没好全?……您等等婢子!” 庾思莹却不管身后云翠的呼喊声,只一味带着韵文跑得更快了些。 穿过拱门?,奔过回廊,绕过垂花门。 时隔许久,韵文再一次真真切切站立在了汝南的长街中。 没有以?往的那些喧闹嘈杂声,也少了许多那样瞧着华贵实则没什么内里底子的铺面。 只有许多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的房屋瓦舍,依然还没拆干净的粥棚,还有脸上一点儿都不脏、身上的衣裳虽并不精美?,但也是十分干净的百姓。 庾jsg思?莹立在她身边,看她对着这外面的景象发着愣,也不出言打扰她,只是回过身从好半晌总算赶到二人?身边的云翠手里取过那件大氅,仔细替韵文披上。“若是过了这半年,还像是正逢乱世那会儿惨烈,长明这官儿倒也不必再做了。” 韵文笑了笑。“长明长明,几句话不离他。如今怕是你只念着你夫郎了,难为你还能陪着我。” “过去你还不是一样,喊你家文伯的名字还少吗?” 庾思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只说完便意识到不对。她瘪着嘴,略显紧张地瞥了一眼身边的韵文,却见她并没有看向自己,心里面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这话都问到嘴边了,庾思?莹也不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性子,她咬了咬牙,索性也就全?部问个?明白。“你一直躲在闲听阁里不肯出去,是真的不愿意出去吗?” 韵文看着眼前不断经过她们的百姓,抿着唇摇了摇头。“往日我在府邸里面看账簿,一日比一日的忙,可虽然很忙很累,我却觉着很充实。如今我回了汝南,我发现我什么事儿都没了,不用看账簿,不用管理下人?,不用计量月俸……日子是清闲了许多,我却觉着心气?儿也跟着少了许多。” “我想让自己忙起来?,于?是我让寻芳替我讨了些咱们周家的账簿来?,我想重新操持起我为数不多会的东西。可彤华嫂嫂算得比我更快,更准,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后来天气转凉了,一个?不察便病了,一病便是病到现在,反反复复好不完全?,这闲听阁里的几分青砖地我也都踩过一遍,就干脆不出门了。” “那你可有想过,在这闲听阁外面,在这汝南周府的外面,依然还有人?念着你,只盼着能见你一面。” 庾思?莹定定地望着韵文的眼,言道?:“自从长明被派到汝南来协助救济百姓,我便也跟着在周家住了半年。这半年里面,我收到了太多封他的信笺,每一封都带着一个?物件:今个?儿是树叶,明个?儿是颗石子……你却是发了话,谁来?了信笺都不收,于?是只好全?都放在我那儿。” 韵文心里一怔。 她当然知道庾思莹口中的“他”是谁。 庾思莹看着她面上的反应,轻声问道?:“所?以?绵绵,这么久了,你真的放下他了吗?” 放下? 韵文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上了汝南官府衙门?的牛车,她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庾思?莹带回了周府。她看着庾思莹从屉子里取出一大摞的信笺,一封封地拆开。 “问吾妻绵绵安。近来秋风轻扫,枫叶渐红,其景甚美?。然吾驻扎建康城外兵营,未能带卿见之,实乃大憾。特寄此书信,附上丹霞枫叶一张,与?卿共赏。” 韵文将信笺逐渐展开,一张边缘已经有些卷皱的枫叶落在她的掌心。她鼻头发酸,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瞧见了建康城外连片的赤色枫林。 她颤抖着手,打开第二封。 “问吾爱妻绵绵安。近来建康动乱,贼寇刘聪彻底占据洛阳,听闻城内人?心惶惶。卿可记得邺帝?或可称之为先帝。先帝卒于?贼寇刘聪兵刃之下,听闻死状惨烈不忍,愿卿未曾听闻详尽。堂伯与堂叔号召群臣,拥立琅琊王为新帝。琅琊王爱民?,实乃君子之人?,吾忧汝南地处两界边缘,恐有贼人?出没,上奏恳请左民尚书顾长明与镇东将军前来?支援平定。吾恐卿夜寐难安,特寄此书信,附上安神汤药方一份,定让卿一夜好眠,较于?当日吾之六安瓜片安神茶汤更为温和,不易伤身。” 韵文眼里早就蓄满泪水。她看着手里那张写了七八种药材的方子,上面甚至还附上了哪一味药味苦,哪一味药味甘,泪水打在纸上,鼻头处传来?的酸胀让原本畏畏缩缩的心愈发难过。 她揉了揉眼,好半晌没敢抬起头去看庾思?莹。庾思?莹自然也知道?,她这个?时候怕是不希望有任何人?瞧见,于?是也安安静静地跨出了侧院,将门?扇安静合上。 韵文看着拆开的一封又一封的信笺,上面写了一回又?一回的“吾妻绵绵”,泪水扥时如决堤。她害怕泪水将信笺中的字迹打湿而变得模糊,只闷着头埋在自己的袖笼里,伤心无?声。 手里捏着的厚厚一叠信纸在她脑海中拼凑成一张温润带笑的脸,像是笑着与?她十指紧扣,将他在疆土那边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全都与她诉说着。 她就这样沉默着哭了许久,等到眼泪都要流干了,才起身重新将一封封信笺全?都叠放整齐,塞回到原本各自的封脊当中。 折了许久的信笺,她忽得发觉有一只封脊有些厚。鬼使神差的,她小心地将那只封脊拆开,从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纸。 “待到天下安宁,百姓和乐,灯满长街,星河璀璨,远道便来接绵绵回家,可好?” 第113章 拂柳还满(三) 远道。 这个小字还是她赠与他的。 若说她在这些时日里为了努力让自己回归到?原本以往的模样, 费尽了心思想把?那些酸的、甜的、苦的东西全都尘封到?心里面最最角落里的屉子里去,这样一句深情又直白的言语便是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她的心里,将她压埋着的过往全都抖落在眼前。 韵文一遍遍地瞧着这字条, 落泪无声,嘴角却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