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扬了起来。 他便是一贯如此, 明明费尽心思布了好大一环局, 临了了却又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将他对她的爱意公之?于天下。 她心神微动, 将藏着这字条的信笺重新打开来, 这回上?面却没了那句一贯的“吾妻绵绵安”。 “昨夜七夕,吾自宫中折返, 途径江南茶楼, 于高处俯瞰江南夜景。建康有一新鲜糕饼,名为果子, 以细面着色包裹白果、莲子蓉、赤豆蓉等馅料捏得众多式样, 七夕之?日多以喜鹊、圆月、祥云等团样售卖于街市。吾尝之?, 甜而不腻,甚为佳品, 然总觉忧伤万分。吾思索反复, 垂首见有情人携手跨桥来往纷纷,满江河灯,漫天灯火, 飘扬洒逸,于天地日月之间可观人间盛景。吾忆得与卿共赏烟火, 共放河灯于扬州, 过往旧景恰如昨日亲历, 不觉潸然泪下。” “吾知卿于王氏心有怨怼,然吾生长于此, 难以从中脱离独善其身,卿怨王氏却不怨吾,吾心中之愧对更甚。吾非贪心之辈,不图朝堂之?中鸿鹄之?志,但求一方安稳,四海升平,有一人伴于身侧,十指相扣,携手到?□□赏星河满天,共渡细雨桂舟。待吾撂定纷繁琐事,便还官归家,即刻动身往汝南。” 她将信笺揉成一团,捏着薄纸捂着胸口,泪落不止。 这个傻子!她都说过不怨他的! 侧院朝西,里面的光线并不算亮。韵文将铜镜往窗边靠了靠,捏着锦帕仔细整理着面上的泪痕,边拭边笑?着叹气。 有人愿意为了她在摆平未来路上的难事后弃官归乡,那她也愿意再将自己心里面最后那份信任坦然掏出来给?他。 她忽然想起先前庾思莹同她说的,离经叛道这个词儿。 当真是离经叛道。 毕竟过往那十几?年?里,她也想不到自己这样一个隐忍吞声惯了的所谓闺秀,居然也能这般豁得出去?。 * 建康城风景如画,虽说是个江南地儿,因着从北面来了许多世家士族,南北方的人融在一处,着实是热闹了不少。 北面的初雪终于慢悠悠飘到了江南,轻轻在每个人心里面晃着新鲜的挑勾,毕竟久居北方的士族从不觉得这落雪之?景是什么?稀罕事,甚至还有些嫌弃这和牛毛细雨一样的雪片的,然而久居江南一带的人家是兴奋不已,纷纷携了家人出门,围着秦淮河指着老天爷手指缝里面落下来的一丁点雪花。 茶楼里坐满了客,乃至秦淮河上?也不断有着篷船相触的声音。籍之同成武侯一道坐在那被人紧紧看守的院落房顶上?,各自掂着一坛酒。那酒坛都敞着口,对于细细的雪片落进酒坛里面都不甚在意。 周顗看着秦淮河便的盛况,朝着籍之?的方向偏了偏头?,眼神却并未从那些百姓身上移开。“我怎么?觉着,上?一回见着这样安居乐业的情状,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是这日子过得太慢了,还是我这辈子太快了?” 籍之?捧着酒坛的手轻晃。“大约是我们心态都变了吧。这辈子经历这样一遭,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再都经不起第二回 伤痛了。” 周顗叹口气,仰头?灌了一口酒。他灌得很急,洒落了一些在他的衣领上。“想来你们这些出身大jsg家士族的人应当都清楚,我这个人脾性?随性?,平生最爱干的事儿只有三件:饮酒,睡觉,帮扶百姓。只是自打这天下不太平以来,我真是许久没喝过这样好的美酿了,贤侄婿,这是哪里得来的?” 籍之?只闭着眼沐在初雪当中,兀自灌了口酒液。“王家的私藏。” 周顗惊得瞪大了眼。“如此乱世之?时,连逃命都来不及,何?时顾得上?这些美?酒?” 他愈发探究好奇,籍之?便愈是绝口不谈。“成武侯若是想要,我自能亲手奉上?十坛美?酿。不仅如此,我还能给?成武侯奉上?三坛上?好的桃花笑。文伯向来是说到做到?,但求成武侯应允一件事。” 周顗虽是个爱酒的,这会?儿籍之?这样问?,他心里也跟着绷起一根弦,掌心托着的酒坛也显得重了些。“条件开得这般大,你所求之?事必然不是什么?容易的。况且如今我被陛下塞在这样一处巴掌大点的府里,又有重兵看守,瞧着光景大抵是帮不了的……” “如今的丞相王敦,侯爷想必不陌生。” 周顗面上?原本的轻松立刻消失干净。他缓缓眯起眼,“你想让我杀了他?” “若是真的只是将人直接杀了,我自有千万种法子,也断然是不必来求侯爷的。” 籍之?学着方才周顗叹气的模样,也是跟着叹了口气。“我那堂伯自打封了武昌郡公,授了封地,这几?个月慢慢将他过去私造的那些兵器全都转移到了武昌。这些日子我驻扎在建康城外,来往的消息听了不少,有说法称他如今已经转移了三成兵器入了建康,亦是有说法称已经运过来了约莫五成。总之无论如何,近日他定然是要有动作了。” 周顗被吓得手心直出冷汗。“你今日又是为何同我说这些?” 籍之?看他仰起头?,想再潇洒地倒上一口酒,那酒坛子却早都见了底,举起来的手只能尴尬顿在半空中,于是让自己身子挪过去?一些,不着痕迹地换了一坛刚开封的新酒。“周家若是没查这些,那岳父大人何?必夜闯太尉府兵器库?又如何?不明不白地死在牢狱中?而若只是看护先帝不周,这闭门幽禁于府内,罚也就罚了,何?以在这周围所有的门扇处都守了官兵?” 他将话抛在原地,留下扶着屋顶上?平瓦,苦闷地灌了一大口酒的周顗咂摸了两下嘴,低声苦笑?。“看得这样严实,怕是外面的人都以为我是真的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叫我连仲智出殡的日子都见不了最后一面。人就这样谨慎大半辈子,到?头?来随便一件事儿便能把?原先累积下的所有努力全打水漂。” 周顗回过头?来,看着眼神坚定的籍之?,“你身上?这股细心的聪明劲儿,将来必是能成大事的料子,可莫要像我一样,还有许多想做的事儿没做,就只能被困在这巴掌大的老鼠都不乐意来的地儿。” “身上?担着什么?样的官儿,便要担着什么样的责任。侯爷既身为侯爷,身为朝堂抱着护板的臣子,从一开始便不可能独善自身。过往半年里,侯爷曾在建康城内布施粥棚十六处,于城外布施粥棚二?十二?处,这一桩桩的善事,侯爷不愿意留名,大伙儿却也都瞧得见,何?以将先前积攒下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况且——” 籍之没好气地剜了一眼身边抱着酒坛醺红了双颊的周顗。“陛下知道侯爷向来不喜人多,才特地挑了这梅园。如今入了冬了,正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