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品到的却是他的超脱。 周檀一生行事,虽未有善终,但不曾后悔,就如同他现在一般,明知前路难行,做的仍只是尽力不连累周身之人,毫无退却之意。 她穿越了时空、孑然一身,对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解惑。他身在此间,却也如她一般,为了前路不明的理想奉上终生。 曲悠想,她的题注果然毫无错误。 人生自古谁无死,唯有南山永巍峨。 显明坊距离周檀的府邸不远,两人言语之间便到了巷口,日已昏黄,车驾刚刚停下,曲悠便听见有急促声音说着什么,随后黑衣撩开了车帘。 他的目光从二人相握的手中扫过,深吸一口气,立刻道:“夫人,执政高家的大小姐邀您到樊楼一叙。” 高云月此时寻她,如此急迫,也不知为何。 曲悠看了周檀一眼,刚想答允,黑衣人便继续道:“高姑娘说,若是周大人在,也可一同前往,她手中取得一物,跟大人手中这桩案子有万般牵连。” 曲悠惊讶地同周檀对视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错愕,于是便道:“那我们即刻动身,黑衣,你来驾车。” 黑衣道:“是。” * 高云月虽为闺中少女,可她同高夫人常来樊楼,也是熟客,进门的时候,曲悠看见侍者翻过的牌子是“庆春泽”。 之前周檀常去的雅间名为“留香客”,东楼接待的多是文人士子,雅间名字取了各类词牌名,倒是有趣。 不过她来不及分心多想,屏风后的高云月听她进来,立刻低声将自己周身的奴婢都遣了出去,曲悠眼见着门在自己身后关好,高云月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举着扇子,拘谨地朝周檀行了一礼:“周大人……” 未嫁女本不应见外男,不过高云月同曲悠是闺中密友,此举也不算逾矩。 “你拿到了什么,急着叫我来?”曲悠拉着她坐下,急切问。 高云月顾不得同她寒暄,从身后取出了一个船状的匣子。 “母亲笃信佛理,每月我都会和母亲挑一日到亭山岫青寺礼佛,今日我们同行下山时,一个小乞儿拼死拦车,说要见我。” 周檀接过了她手中的匣子,微有诧异:“此匣以精铁煅过,若无钥匙,定然无法打开,只怕刀切火烧,都难以变形。” “正是,”高云月道,“我心中纳罕,便见了那孩子,结果她竟将此物交给了我,说这是杜家的小夫人托她转交,杜辉只有杜高峻一子,此物当是怜兮给的。那乞儿道,她是怜兮从前无意间救下的,那日她在杜府门前见怜兮下轿、身上有伤,将此物交付,只说若自己出事,便守在亭山山道,等我或是你经过时转交此物。” “我碍着秋日宴,本月去岫青寺的日子晚了几天,你忙于杂事,不曾去过,是而如今才拿到她的东西,我想着,此物定与她身死有所关联,便冒昧连周大人一同唤来了。” 周檀晃了晃手中的匣子,并未有金属之声,匣中恐怕是书信一类的物件儿,他皱着眉,忽而问了一句:“高姑娘,此事你可同高大相公提过?” 高云月摇头:“我在山道上收了,连家都不曾回,便将你夫妇二人请到了此处。我想着怜兮如此郑重其事,又只信我二人,担心旁人知晓坏她身后名声,连母亲问起,也只道那乞儿从前得过我的恩惠,病重乞怜。我将她安置了——你若要见,待会我留个小厮引路。” “高姑娘谨慎,我着人将她带到府中去。”周檀低头道。 曲悠摸了摸自己袖中藏的钥匙,看了周檀一眼,没有将钥匙取出。 高云月朝外张望几眼后起了身:“我对母亲托词下车买些点心,此刻也该回府去了,这东西我打不开,周大人或许有办法。怜兮怎会想到,此案会交到你夫婿手中,你们若需帮助,可随时遣人来高府寻我。” 曲悠开门送她:“多谢。” “客气什么,”高云月在她额头上一弹,匆匆离去,“此案毕后,你带着春娘子请我吃酒才是正理,到时我们为怜兮祭奠一番。” “若真能为她伸冤,也算不枉知交一场。” 作者有话说: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 适苦欲死,招憩不来。 百岁如流,富贵冷灰。 大道日往,若为雄才。 壮士拂剑,浩然弥哀。 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悲慨》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 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花覆茅檐,疏雨相过。 倒酒既尽,杖藜行歌。 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旷达》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哒 10瓶;Runze润泽、独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秉烛游(一) ◇ ◎信笺◎ 秉烛游(一) 高云月将那送信的小乞丐安置在了汴河边一家客栈当中, 时间急迫,她来不及做些别的,让曲悠夫妇去见,也是托付之意。 送信的乞丐是个小姑娘, 瘦骨伶仃, 一双眼睛却又大又亮, 在门后躲着谨慎地问了好几个问题, 才肯给他们开门。 高云月为这小姑娘准备了许多吃食,桌面上一片狼藉, 曲悠看见对方的破衣烂衫,便立刻遣人去买了身新衣裳来。 小姑娘吃着手边第三个乳酪团子,小声对她说:“我叫阿萝,是刘姐姐为我起的名字。” “阿萝, ”曲悠看了一眼身侧面对孩子不知说什么的周檀,笑道, “你刘姐姐是如何让你转交这样东西的,能告诉我吗?” “刘姐姐说,只能告诉姓高和姓曲的两个姐姐,”阿萝瞄了周檀一眼, 略带敌意地说, “他不能听。” “他是我的夫君,”曲悠摸摸她的头,无奈道,“他与我体同一心, 阿萝放心。” 阿萝又纠结了半晌, 最后才开口道:“……我同刘姐姐相识是在医馆之外, 当时隆冬, 刘姐姐善心找郎中开了一贴药,才救了我弟弟性命,不过他到底没撑过去,去年便没了。” 阿萝瞧着大概有十一二岁左右,虽声音怯怯,却叙述清楚,很有条理。 “但我记着刘姐姐的恩情,便常去杜府门口等她出门,为她送些我采来的花,刘姐姐曾说,若非宅中水深火热,她手头又没有钱,定要将我收进去……我自得了姐姐接济,日子好过不少,只是那日我照例送些花束,却见姐姐伤痕累累地从轿中下来。” 刘怜兮嫁入杜府之后确实有心无力,二人相识是在年初,阿萝混迹于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