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织夏慢慢也安静住,和他相视着。 良久,纪淮周忽而低声开口:“不要再走了,小尾巴,哥哥受不住。” 他人是静的,但目光渐渐掀起昨夜的沙尘,属于他的从不示人的致命伤,都暴露在眼底。 失而复得是喜悦,也可能是重蹈覆辙的前奏。 而他缓释了一夜的情绪,依旧无法代谢,轻易一波动,就汹涌而出。 阳光房太阳强烈,他的眼神也强烈,许织夏心都融得软了:“我不走。” 延迟一宿,她终于能表达。 “我知道哥哥舍不得我。”许织夏眼波流转:“让他说好了,反正我就要赖着你。” 许织夏在棠里镇静夜的书院前,第一次遇见了他的哥哥,第二次遇见了他的父亲。 其实他父亲并无多言,只同她聊了寥寥几句。 “他就是为了你,连故棠的旗袍都愿意拱手让人?” “是。”许织夏再不是四年前患得患失的小姑娘:“抛开利益的感情,您是不会懂的。” 纪世远深褶的眼皮敛下:“我若是不懂,就不会每年元宵都去百乐门了。” 许织夏眸光微漾。 想到那个热烈自由的女子为其零落成泥,她既心疼周故棠,也心疼哥哥,可始作俑者却在这里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这叫虚情假意,您根本就不是念着故棠阿姨这个人。” “她是我的初恋,我当然念着她。” “不,您念着她,就不会辜负她,因为周故棠只有一个,失去了就没有了。”许织夏不卑不亢:“您只是念着这段情,并不是非她不可,换个人,您也能拥有想要的情。” 许织夏一字一句道:“您只是在感动自己。” 那或许是纪世远此生唯一一次,被一个小姑娘逼问得无言以对。 在纪淮周不瞬的注视下,许织夏态度不再模糊,不再宽泛:“我不要和你分开。” 因为她喜欢他这个人,他同样只有一个。 过两秒许织夏又忙声明:“不是那个不分开……” 纪淮周被惹得笑了,所有混乱的心绪都在她的话里烟消云散,内心的漫漫长夜总算走到尽头。 她放下了对生母的执念,他将母亲的订婚旗袍转赠他人,何尝又不是一种执念的放下。 纪淮周下巴压住她头顶,轻轻地蹭着。 阳台玻璃晴朗,太阳光盈满,如水波荡漾。 他们都不再是两盏孤灯,他们的十七年,从来都不是一梦而过的半日浮生。 他们是彼此的归途。 即使一路摇摇晃晃,也是一路向着灯火。 - 他们当天就去坦白了。 檀园别墅,方形西餐桌,许织夏和纪淮周并肩坐着,周清梧、明廷和陆玺坐在对面。 桌面立着两台平板。 陈家宿一如既往地在视频里,这回多出的一台,画面里是出差在外的乔翊。 两个屏幕面对面摆着,陈家宿以一种不孤单的心情:“看来今天是吃我们俩的席,乔爷。” “……”乔翊无语合眼,推了下眼镜。 陆玺拍手大笑,笑得虽疯,但屁股绷住了,稳稳坐在椅面。前车之鉴,他这次不会再掉凳了。 “今天是怎么了?”陆玺眉开眼笑,翘着二郎腿晃悠,看看身边的周清梧和明廷,再看看对面的兄妹。 许织夏深深埋着脸。 纪淮周掌心复上去,众目睽睽握住了她搁在桌上的一只手,若无其事:“我们在一起了。” “……”陆玺瞬间脚底打滑,带着椅背,一声尖叫倒下去,终究还是跌得仰面朝天。 那天反应强烈的只有陆玺一个人。 其他人都佯装刚知情。 陈家宿在视频里举起手:“我同意这门亲事,有二哥照顾我们小今宝,我肯定放心的。” 明廷笑道:“闺女喜欢最重要。” 乔翊最实在,直接在群里发了一连串的红包以表祝福。 周清梧瞅着纪淮周:“你可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大,欺负我女儿。” 无人在意陆玺在旁边上蹿下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公开了,没有波折,也没有任何需要被接纳的过程。 许织夏都纳闷了。 她做足了百米蹦极的心理准备,结果一跳,只是从床上跳到地板。 许织夏始终不知道,除了陆玺,其他人早都知情了,她有过疑心,但世上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虚惊一场,开心面前,疑心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坦白关系后的生活并无太大变化。 毕竟他们一向亲密。 倒是陆玺半夜梦中惊坐起,给陈家宿打骚扰电话:“老大和今宝……不是,他俩什么时候的事啊?” 除此之外,就是纪淮周更明晃晃了。 从前背着人,想做什么都是等关上门后,如今在外面他想牵手就牵手,想搂腰就搂腰,爱意明目张胆。 有回许织夏去EB等他下班,陆玺在会议室门口的地上放了个没剥壳的大榴莲,想着等开完会分食,结果许织夏走过没留神,撞到了,脚踝微微扎红。 纪淮周二话不说蹲下给她揉,同时睇了陆玺一眼:“你的榴莲撞到她了。” “……” “真该死啊,榴莲!”陆玺一把举起榴莲,砸进了垃圾桶里。 撞他妹妹和嫂子,怎么敢的。 许织夏在公开恋情后的第二天商演。 明月高悬,湖中的凉亭亮着光,深蓝的湖面似漂浮着一层金鳞片,夜晚的湖畔边,搭着舞台。 她于舞台中,伴着旋律身姿轻灵,踏步,晃手,旋转,古典舞的每个姿势都极为标准灵动,每一回首都笑容明媚,耳后别着一朵白色的造型花,裙摆扬着起落,光面似有水晶蝴蝶在飞舞。 纪淮周一如过去,不缺席她的表演。 他宠溺地望着舞台,眼里只有她。 她的身段是最软的,踩鼓点的节奏也最准,他再清楚不过。 他渐渐有了轻浮的想法。 她不是小时候了,他也不是心思干净的兄长,如今她起舞的每一秒,都是在勾着他进迷魂洞。 许织夏喜爱跳舞,依然如故,那回后,她加入了杨老师的工作室,空时会参加舞蹈演出。 而在浙校,她也逐步尝试心理讲座。 “性不是不光彩的,女性和男性有着同样的权利和自由,性羞耻是负向信念系统,是社会的偏见,是对女性的道德枷锁,女性应当正视自己的欲望,而男性更要学会尊重和平等……” 演讲台,她在话筒前,眉眼舒展着自信,措辞行云流水,声音温柔而有力量。 或舞台或讲座,纪淮周一有空就会去。 他喜欢捧着他的女孩儿,开成任何她想要的样子,光芒万丈,永远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