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会借着她的光,疯长血肉。 他要她听命于她自己,要自己受命于她。 - 棠里镇尚未开放,先在腊月中浓了年味。 每家每户都悬起了红纸灯笼,贴上窗花,挂在门口的串串腊味香穿梭在街巷所有角落。 橘花猫走过墙头青瓦,田园犬趴在青石板阶下摆着尾巴,摇橹船晃悠着闲闲过着桥洞。 那是独属于江南水乡的市井烟火气和人情味。 而今年腊月,棠里镇多了群年轻的非遗学徒,那是棠里镇不畏的将来。 修齐书院长年沉寂的小厨房,又响起了咕噜咕噜令人心情愉悦的声音,锅里煨着腊八粥,笼屉蒸腾出氤氲飘香的烟雾。 纪淮周和蒋惊春一人一把藤编摇椅,躺坐在天井,中间一张藤木桌几,桌上的陶炉正煨着一壶冬酿酒。 耶耶自己玩兴奋了,在屋里屋外到处跑。 温酒入喉,蒋惊春舒服地感叹:“封哪都不如封在棠里的酒有味,每年就惦记着这一口。” 纪淮周一身黑夹克,阖着眼,拎着窄口陶瓷瓶轻晃:“顾着点自个儿的身子,酒年年都有。” “是得少喝了。”蒋惊春笑笑,看得通透的人并不忌讳生死:“人到岁数,再过几年就到头咯。” 纪淮周睁开眼,侧目看了他眼。 相比初相识,多了十七年岁月的洗礼,蒋阿公已是鬓发斑白,皱纹如树皮,但精神头还在,身上的书香气质和风度倒是似酒,越酿越深厚了。 “尝不到腊月的冬酿酒不可惜么,”纪淮周慢悠悠,将他当年自己的话还回去:“再多活几十个冬天吧。” 蒋惊春愣了愣,随后笑起来。 “阿公——” 许织夏端着只热气腾腾的碗,从里屋走出来:“阿婆说你不能空腹饮酒,快先喝碗腊八粥。” 蒋惊春这才听话地搁下酒壶,笑着坐起身,接过她端来的碗:“还是我们囡囡好啊,会心疼人。” 纪淮周在摇椅里晃着,瞧着她。 她扎着俏皮的高马尾,穿白色小羽绒,内搭红色高领,加绒的牛仔裤裹着双腿,依旧又细又直。 “我的呢?” “你又不爱喝粥。”许织夏伸手进外套口袋里,摸出只红柿子,“呐”一声,递过去给他。 她没变,还是那个戴虎头帽的小女孩儿。 纪淮周倏地笑了。 接过柿子,在手里抛了抛,听见她说:“阿婆在炖羊肉了,等我回来陪你吃。” 他抬眼问:“去哪儿?” “他们在拍镇子宣传片,找我们囡囡出镜呢。”蒋惊春喝着腊八粥。 许织夏笑盈盈:“嗯,熙熙和陶思勉也在。” 水岸边三角架支起摄像机,液晶屏右上角的REC红点亮起,一秒一秒地计着时间。 对焦框中是许织夏掬笑的脸,孟熙陶思勉以及其他几个年轻人都一同并排站着,对着镜头口齿清晰地讲着棠里镇的介绍词。 腊月的棠里镇最是闹腾,许织夏回书院吃过晚饭,转眼又跑出去同他们玩闹了。 四年前,许织夏和孟熙陶思勉在机场各奔东西,他们相约寒假回棠里镇,还要一起喝冬酿酒。 这壶迟到的冬酿酒,总算是喝上了。 许织夏不胜酒力,即便是低度的糯米酒,几杯下去人也晃悠悠的了,书院都走不回。 一通电话给他,嗓音浸过甜酒,润润地说,哥哥,过来接我回家。 灰白的天早已暗成了鸦青色,雪花如约而至,无声飘落下来,似细闪的亮片。 街巷狭窄而静谧,纪淮周背着许织夏,走在青石板上,回院子的路,仿古木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着光。 耶耶在后面,时而调皮地伸出爪子抓雪花,时而奔过几下跟住他们。 许织夏下巴磕在他肩,几片雪花落到她鼻尖和脸颊,凉丝丝的,她皱了皱鼻子,颤悠开了惺忪睡眼。 “哥哥……”她声腔都被酒泡糯了。 纪淮周懒散笑着奚落她:“认得我呢?还认不认得自己?” 许织夏迷迷糊糊眼睛又合了回去。 脑海中掠过一幕幕画面,她戴着虎头帽,水岸边泛黄的幕布放映着电影,昏黄的书院前,纪淮崇笑意温和蹲在她面前。 “我是……”话音断了。 半晌不见声,纪淮周郑重叫她:“周楚今?” “……”她静悄悄。 他换了个称呼:“今今。” 她不理,他再换:“今宝。” 许织夏不声不响,但脸贴到了他颈窝,笃定她在听着,纪淮周轻笑。 他放柔了腔:“宝宝。” 她脑袋挤了挤他,他嗓音更低了几分,微喘的气音惹人意醉心迷:“宝贝。” 许织夏鼻息间拖出软绵绵的一声回应。 她如痴如梦,思绪乱着,又回到自己刚开了个头的那句“我是”,耳畔回荡着往日纪淮崇对她的称呼。 她慢腾腾地,呢喃接上后半句:“……你的小baby” 纪淮周深深勾起了唇角。 “嗯,小baby”他眉眼间落着霜花,即刻便暖得融化,喉咙里也是暖的。 “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许织夏似幼年的自己附了体。 “什么是一辈子?”旧日的疑惑重问,她梦呓着,复述着当年放映机里的电影台词:“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青石小巷间,纪淮周慢慢背她走着,呼吸在冬夜里呵出团团白雾,想到之前她的话,他眼瞳映着灯笼的光影,目光宁静而深刻:“一辈子,就是五十年。” 他低着声:“哥哥会爱你五十年。” 爱你五十余年惠,一个人能陪另一个人的所有时间,就是他的一辈子。 说一万年太空。 而他所有实实在在的时间,都会用来陪她。 失而复得不是重蹈覆辙,而是让人明白,不管过往有多好,当下就是最好的。 夜空中簌簌落雪。 他们的影子在一起,融成了更大的轮廓光。 -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阳光被切割成窗格的形状,光线落到眼皮,温柔地唤醒了床上的人。 身边空空的。 许织夏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坐起,双脚套进毛茸茸的拖鞋,走到窗前。 闭合的两扇雕花木格窗一推开。 云烟般渺茫的歌声,一瞬间变得清晰。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邻院郑叔叔的CD机里,十年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