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别人打两下的,至多就是在语言上逞点威风了。 见孙思邈还在对着案牍奋笔, 他没再吭声, 打扰师父的思绪,只自己无声地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孙思邈开口回道:“我若真到了想走的时候,他们也拦不住人的, 只是此地民风淳朴,百姓中不通医理的占了多数, 他们用病人留我,我又怎么好走呢?” “再者, 此地既有矿脉,又有山谷之间药物,也算是个精修千金要方玉石部的好地方,你就当没那么多人盯着此地也就是了。” 刘神威嘀咕:“也亏您能有这等平常心态。” 孙思邈何止是平常心态。 在这位年近九十的长者身上,分明是一番超然物外的隐逸之态。从头发到胡须到身上的衣着, 都未因身在蜀中而有任何懈怠于打理的地方, 看起来便像是身居一座寻常医馆之中。 那双眼睛也根本不像是老人当有。在朝着弟子看来的时候, 以刘神威所见,只觉那其中澄澈空明, 还像是一双孩子的眼睛。 又听孙思邈补了一句:“你若想回去,下次往关中送信的任务交给你就是了。” “那就不必了。”刘神威义正词严,“老师器重于我,才将您的医术倾囊相授,这十里八乡的病患又多被您交给我来看诊,真是再好没有的实践机会。不妥不妥,往返关中路途遥远,耽搁的时间也太多了。” “这些乡邻……就像您说的,也确实是民风淳朴。” 孙思邈甚少收取百姓看诊的费用,对这些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只想自己憋着的穷人来说,和救世天神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不愿孙思邈离开,便只能竭尽全力地展现出自己的诚意。 刘神威也是将其看在眼里的。 他走到院子里,就瞧见在院门口不知道是谁又送来了一叠竹编的晾晒药材筐子,和一只……被打死的野猪。 野猪? 刘神威拍了拍额头,再度定睛看去,确定不是因为刚早起就看错了情况。 在院子门口摆着的,还真是一头野猪。 “师父,这个怎么处理啊!” 孙思邈收的几个徒弟确实都会做饭,但若是要让他们去将一头野猪从整个的状态变成菜肴,那也太过为难他们了。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将这偌大一头野猪给打死了。 按说这野猪在市集上的价格也不低,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可算是一笔横财进项了,却还是送到了此地,大约是师父真对他有救命之恩吧。 孙思邈闻声朝外瞥了一眼,更觉自己方才说的话真是恰如其分,“用院中的推车将它拉到矿脉那边吧。给林二他们分一分。” 刘神威当即应了个“好”。 他招呼着后头在挑拣药材的另一个学徒一并将那头野猪给扛上了推车,而后小心地将其捆牢,两人一并合力,将其朝着三四里外的那处山下营地而去。 刚走出没多远,他就瞧见一个汉子怀抱着一个孩童朝着孙思邈所在的屋舍而去,看来是今日的病患到了。 刘神威确实是孙思邈所带过的年轻弟子里天赋最高的。 只这一个照面之间他就看出,那被抱在怀中的孩子所犯的正是婴孩风疹,因在发热之中,疹子还没尽发出来。 他琢磨着,院中有半个月前才从分栋山上采摘下来的慎火草,正赶着四月的这一批新苗,已阴干妥当了,货柜上的盐巴也还够用,那耽搁不了师父多少时间,他也不必因此折回了! 速去速回就好。 但也就是在他拐入岔路朝着山边行去的时候,自村外却忽然行来了两匹快马,正是朝着他来时的方向去的!恰好和他来了一出“擦肩而过”! 可惜他并未能够看到这一幕,所以也没能看到—— 其中一匹马上坐着个青年男子,落后于另一匹马半个身位,处在随从的地位。 而另一匹马上则坐着个五官深刻的番邦女子,在她的怀中还抱着个仅有五六岁的女童。与平日里他所能见到的人都大不相同。 而这三人均是一番风尘仆仆的模样。 倘若有心人留意的话还会发现,在那年纪最小的女童身上,还沾染着不少血渍,只是被外头罩着的那层衣衫阻挡,才没让她看起来过于吓人。 这份稍显浓重的血气,还是人血的气味,让孙思邈在闻到的时候,揉搓慎火草和盐巴的速度都不由一滞。 但见外头抵达的陌生来客因为前头还有个病患选择站在门外,并未直接闯进来,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此前的从容。 他朝着上一个前来看诊的人开口,“将孩子抱过来。” “那外面……” 这男人倒不是因为外面隐约的血腥味而被吸引过去的,而是被这三人抵达之时的马蹄声。 他自窗子看出去,见那其中一名女子腰佩宝石弯刀,眉眼深刻,更觉有些惊慌。 这女子的长相和打扮,让他不得不想到因丝路开辟而与外邦血脉混杂的羌人、突厥人,在剑南道北部就有几家这等出身的势力,平日里横行无忌得很,名声都传到了益州。 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已对上了孙思邈严肃的面容,“不必管外面,我都说了,将孩子抱过来。” 外面的人是能帮他医治疾病不成。 那人如梦初醒,赶紧按照孙思邈所说的那样解开了孩子的衣衫,就见神医将早已搓热的手,将慎火草和盐混合出的汁液朝着孩子身上涂抹了过去。 一边涂一边说道: “明日还是按照这个剂量,五两慎火草,三两盐……算了,你别记了,明日你跟神威说这个情况,他知道怎么处理。” “你儿子这是热毒不发,需要用辟火清热的药力将它催发出来。” 孙思邈钻研药学多年,别看他年岁已大,身体保养得却很好,手上的动作也依然快速而有力。 不过数息之间,他就已将揉搓出的汁液尽数摩涂完毕,收回了手来又瞧了瞧这孩子的表现。 “再晚些就能退烧了,不必担心,寻常的小儿病症。” 那汉子连忙道谢,却见孙神医已是抬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叩谢,赶紧给孩子穿好衣服,他自己则已朝屋外走去。 手头的病患已经解决了,那么现在,他该会会另外一路来客了。 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一方恶客,还是他的病患了。 在推门而出瞧见那三人模样的时候,孙思邈的脑中已转过了数个猜测,却都好像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另外一处违和感来。 尤为奇怪的,就是那最年幼的小孩。 相比起寻常这个年岁的孩子来说,她太镇定了。若非孙思邈瞧见了她衣服上的尘土,和她紧紧攥在身侧的拳头,都快要以为这是个礼数周到的贵族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