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就算是狄仁杰、娄师德这样卓有贤才的官员,在应变灾情上也难免处在束手束脚的状态。 正因为如此,天后与安定商议,想要将中央严格把控各州灾后补救措施,改作必要的情况下由地方先行裁定。 只是此次旱灾发作之时,尚未有人胆敢冒大不韪突破规则,赢得足够的地方调度好处,让此议题若是颁布于朝堂之上,势必还会引发不少反驳声音,故而需要有人先去做成此事。 而这个重任,便被交托到了他刘仁轨的手中! 何为开山舍禁? 唐律有明文规定,对于天下的大部分山川陂泽,每逢正月、五月、九月严禁进行屠杀采捕,而对于类似两京这样的皇朝重地,周边三百里内不得行弋猎、采捕之举。 就算是贵族子弟的田猎,也大多是在划定的猎场范围内,或者是在三百里外逐猎的。 可对于灾情当头的地方来说,若真已到府库告急,周边粮食调度不及的地步,捕猎于山川之间,显然是让更多人活命的必行之策。 当他巡视到江淮地界时,应当正值次年正月,倘若局势失控,或许当真需要违背律令办事,以防上奏朝堂回复不及。 他都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也坐到过宰相的位置上,根本无惧于因此遭到问责丢官,可安定给出的这把剑,却显然是要为他彻底打消这个后顾之忧。 不必刘仁轨担心其中的麻烦,就由她来担这个责任! 面前这个正当风华的少年人眉目之间一片果决之色,分明不将这等制度改革之中所需要面对的质疑视为麻烦。 甚至,作为皇室公主,对她而言最为稳妥的办法,本就是遵循前例,将权力牢牢地把控在中央。 这份先以灾情为重的态度,让人很难不觉得,她所说的“为黎民”绝非一句虚言。 刘仁轨的面色和缓了许多:“你另一半为自己的理由又是什么?” 听到他没对先前的解释提出质疑,而是直接将这个希望得到进一步解释的问题问了出来,李清月对于说服刘仁轨接剑已越发有了底气,就连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虽然,这句被她说出的话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多轻松:“我怕我今日不将此剑交给老师,让您试试以管辖军队的方式抢险救灾,往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刘仁轨惊问:“你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李清月叹气:“我阿耶有想要将我手中军权瓜分出去的想法,虽然被英国公临死前劝住了,但恐怕两三年内还有旧事重提的可能。太子年已十九,再有一年就能行冠礼,届时太子东宫势力必然再增。您应该是知道的,早年间我与太子的关系尚可,但打从我战胜吐蕃凯旋,由天皇天后亲自出城相迎后,他跟我之间就生疏了,难保不会趁此机会举荐将领取代我的位置。” 刘仁轨几乎是想都不想地回:“可谁能取代得了你的位置?何况陛下也……” 有李唐前任帝王的先例在,陛下应当也不会让太子掌兵到这个地步。除非陛下的风疾发作已到了彻底无可转圜的地步,做好了在一两年内就让太子接位的打算。 “我阿耶是怎么想的不要紧,太子有没有这个机会让举荐之人上位也不重要,要紧的是我能否还能保住这个对阵外敌的主动权。” “老师,赞悉若把持吐蕃内政七年了!只怕是到他们卷土重来的时候了,我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失权!” 李清月目光如电,凛然开口:“就算不为边境要务,只为我自己,我也不想做个相夫教子的公主!” 这句比起委屈更像是给出定论的话,让刘仁轨不由恍惚想起了当年在大雁塔上俯瞰长安时候的师徒对话。 彼时的安定公主告诉他,她只是因太子仁善,才想要做个掌握实权的从旁规劝之人,但在今日的话中,这个目标好像已经出现了一点偏移。 然而无论是当年就在瞎扯的安定公主本人,还是今日骤然听闻这样一番话的刘仁轨,都并未觉得,这样的偏移是不应当的。 马车之内只有师徒二人,李清月咬紧牙关的一番陈词,清楚地传入了刘仁轨的耳中,“今日虽是我赠老师宝剑,实则却是我想请老师为我作剑,博出一个民心拥趸的美名来,阻止有人想将我从现在这个位置上拽下去。” “但……”她顿了顿,说道,“老师今日已不是我这位熊津大都督的属官,做与不做,我都不会怪您。” 她重新将那把先前解下的剑递到了刘仁轨的面前,“请您——做个决定吧。” 这真是一句分量好重的话。 刘仁轨觉得自己也很难形容,在听到有人希望安定退居幕后的那一刻,他心中生出的勃然怒火到底是因为公心还是私心。 这把就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剑,乃是安定在数年前出征西域后天子所赠,因彼时吐火罗重获与大唐之间的驻兵联络,派遣使者前往大唐朝见,送来的礼物中有一枚最是绚烂的红宝石,故而被镶嵌在了剑柄之上。 即便是在马车暗室之内,其上的血色流光也依然灼目生光。 当刘仁轨伸手将剑接过的时候,只觉宝石所在之处有种热意烧灼着掌心,仿佛仍在叩问,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否也意味着,他与陛下之间已出现了意见相左之处,在选择帮助安定公主进一步站稳于朝堂的时候,也是与“纯臣”二字有所悖逆。 可安定的这一番话,就如同她彼时提出了要将金矿据为己有一般,让人很难说出什么驳斥她的话。 当这架马车重新朝东启程的时候,登车坐定的狄仁杰便看到,右相望着这把长剑仍有几分恍神,仿佛还在面临着一番内心的抉择。 直到当他们打开车窗时已不见安定公主的身影,诸多难以形容的不平静才慢慢从刘仁轨的脸上消退了下去,变成了方才还在指点后辈时候的样子。 狄仁杰下意识地觉得,刘仁轨做出的这个决定,可能会产生相当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只是对方今的他来说,最要紧的不是向右相问明白这其中的情况,而是多听多看多学,以及……做好这个巡抚赈给使应尽的责任。 反正,从刘仁轨随后将剑收起,又将文书放在台面上的举动看,他是已经将问题想通了。 而另一头的李清月也仅仅是在原地目送着老师的马车走出了一段,便并未让自己因这份并不寻常的举动纠结多久,已拨马朝着长安城中回返。 为公为私的理由她都已告诉了刘仁轨,这也正是阿娘在听闻了李治的决定后给她提出的建议。 以刘仁轨的脾气,他既已将剑接了下来,便势必不会让她失望。 她眼下还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呢。 何止是刘仁轨要参与进救灾之中,她也得行动起来了。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