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都是面子活。” 韩龄春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带您去上海好么?” 他知道母亲在韩家待得不快活,这样的大宅子,谁在这里会快活。 二夫人笑了,“这话你多年前就跟韩缙提过,那时他不同意,现在也不会同意。” 二夫人对此不抱什么希望,道:“我在韩家住了三十多年,半辈子了,真要我去上海我未必适应。你若有心,叫我回草原好么?” 韩龄春犹豫了,二夫人年岁渐长,孤身回草原,何等危险。 “所以我不愿意听你的,”二夫人还在穿桂花,“你们总是这样,不是你爹安排我,就是你安排我。” 韩龄春抿了抿嘴。 “你跟韩缙--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们确实是父子,有些毛病如出一辙。”二夫人看向他,“你要慎重,不要把这些毛病加注在陈岁云身上。” 韩龄春一边听,一边点头。 二夫人笑了,道:“你要走,我很舍不得,似乎每一个母亲都要看着孩子远行。但我不愿有一丝幽怨之态,不管是对丈夫还是对儿子。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会过得很好的。” 韩龄春无言了很久,这一天,二夫人和陈岁云谈了很多,说了很多。临去的时候,韩龄春与陈岁云一块给二夫人磕了头,算是补婚礼上的拜高堂。 他们启程去火车站的那天是个好天气,韩缙和二夫人在门口送别两人。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家发个电报来报平安。”二夫人伸出手,给陈岁云整理衣领。陈岁云微微低着头,他们的对话像是任何一对平凡的母子。 韩缙只和韩龄春说了两句有关时局的话,韩龄春也一一应了,算是给他面子。 小轿车开走了,门口的人还没散去。 “你真的愿意你儿子娶个倌人?”韩缙背着手,站在二夫人身边。他还是穿着黑色的衫子,手持手杖,和他身后的大宅子无比相配。 二夫人看着远去的小汽车,“他娶的是他喜欢的人。” 韩缙嗤笑一声。 二夫人看着他,“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是个很能让人痛苦的人。” 韩缙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老四在欧洲的时候其实跟我通过信。”二夫人道:“他跟我说,他越长大就越恨你,原来正常的父子关系是这样的,原来父亲是会爱孩子的。如果他跟老三一样一直跟着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或许他不会那么痛苦。但是作为母亲,我还是很庆幸他走出去了。” 凉风吹过,二夫人觉得有些冷了,这样的冷让她清醒。 “家里人都说老二跟你像,但你我都知道,跟你最像的是老四。当年他离开北平的时候,身上的傲慢自负跟你如出一辙。我时常担心他会变成跟你一样的人。” “但是陈岁云改变了他,”二夫人道:“他让他变得柔软。” 二夫人看向韩缙,目光在一瞬间仿佛看见了那个年轻的韩缙,那个让她背井离乡,千里迢迢也愿意嫁过来的韩缙。 “我没有陈岁云那样的好运气,我改变不了你。” 二夫人转身,一步一步走进韩府。韩缙大梦初醒一般,出声问她,“周重英,你恨我?” 二夫人顿住步子,又重新抬脚,“恨了很久了。” 离开上海的时候是盛夏,再回来就是初冬了。 韩龄春的归来在上海掀起一阵波澜,当初他发了一个结婚声明就带着陈岁云回了北平,如今他回来,大家都来信问他消息虚实。 韩龄春说是真的,并授意季之信散出消息,说北平韩家已经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上海滩的初雪下在夜里,陈岁云趴在窗边看了很久的雪,转头一看,韩龄春坐在书案后,一直在写东西。 “你在干什么?”陈岁云走过来。 韩龄春合上钢笔,把一张东西递给陈岁云。 这是婚礼请柬,红底烫金的封面,洒金纸上,韩龄春的字飘逸有风骨。 韩龄春知道陈岁云喜欢自己的字,所以婚礼请柬是他亲手写的,每一份都是。 陈岁云抓住韩龄春的手,细细的摩挲,“那得写多少张啊,你的手酸不酸?” 韩龄春笑着拿手背蹭了蹭陈岁云的脸颊,“你亲一亲就不酸了。” 陈岁云哼笑一声,只抓着韩龄春的手指摆弄。 韩龄春扯了陈岁云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 “其实不用写那么多罢,只给亲近的朋友们发你手写的,你也不用那么累。” 陈岁云细数给谁发请柬,韩龄春听着,补充道:“还要给容祯发一份。” 陈岁云瞥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 韩龄春笑道:“我就是这样喜欢看人痛苦的人。” 陈岁云顿了顿,道:“好罢,你开心就好。” 韩龄春有些惊讶,他去看陈岁云,忽然发觉什么东西套在了自己手上。韩龄春低头看去,是一枚金戒指,素圈,没有什么花纹。 “我以前看人家新婚夫妻,大多数都不买钻石,基本上都是带金戒指。牵着手的时候,金戒指就交叠着,我看着他们,心里很很羡慕。”陈岁云抓着韩龄春的手看,韩龄春修长的手指上带着一枚平平无奇的金戒指,有点老派的忠贞意味。 陈岁云低下头,亲吻在韩龄春的手指上,“韩龄春,谢谢你。” 陈霜华自接到陈岁云的婚礼请柬之后,就说要给他办个单身派对。他如今是上海滩的大明星了,铺天盖地的画报和杂志。自他结婚后,一些从前的客人就与他断了联系,倒是像苗老板这样的,变成了他的生意伙伴。 这次给陈岁云办单身派对,苗老板也参与了。除了陈霜华,还有春景班的一干人,秋锁云,陈玉华等。陈兰华不在上海,陈岁云给他寄了信,还没收到回信。 单身派对在百乐门办,陈霜华包场,他穿着黑西装,优雅地像个贵公子。他的妻子也在,年轻的女人面容羞涩,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怎么把陈霜华捧红的。 陈岁云和陈霜华聊天,问婚礼的流程。陈霜华听见婚礼耳朵就发麻,他说他参加过那么多次宴会,从来没有哪一次像婚礼那么混乱疲惫。他的夫人就站在一边,掩着嘴巴笑。 秋锁云本不想来,但是陈霜华说动了他,也不知道两个向来不和的人怎么说到了一起。这样的场合,秋锁云也不大喝酒,就端着一杯果汁。 陈岁云跟他说了北平封枝雪的事情,秋锁云沉思片刻,说他想请封枝雪到上海来,为春景班培养下一代。他还说过段时间去趟北平,亲自去拜会封枝雪。 陈玉华跑来敬陈岁云酒,谢他在陈家书寓时的照顾。 “大先生,您是我的贵人,如果不是你,我就是不饿死也累死了。”陈玉华个子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