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赛弗林突然站住。 “怎么了?”多米尼克问他。 “爸爸,我的鞋底破了。”他说。 “真是的,路易莎不是前几天才给你的鞋子钉了一层新底吗?” “您记错了,那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父子俩就修鞋子的事情又在门口聊了一会,带他们过来的食死徒也不阻拦,就站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这样说话。 老多米尼克也不知道究竟是让儿子穿着破了的鞋底继续去找黑魔王,还是应该想办法借一双鞋。灰色的鸽子就这样停在栅栏上,它扭动蛇的身体,弯曲重新生长的脊柱。 这就是派丽可·博克的亲生父亲,平庸的“白鸟”多米尼克·林吉。 - “林吉被神秘人接走了。”我坐在椅子上,手指无聊地将摆在桌子上的铭牌拨来拨去。莫尔索坐在我对面,而我们斜对角站着的是新上任的情报员。 莫尔索应该知道他,很久之前,这个家伙就在魔法部任职了。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受青睐,整天像个影子一样在大楼里飘来飘去。 或许,就这是个多活了十几年的通贝里,莫尔索之前这样和我说过,有一个好出生,家里帮扶着,人又在某个时间段做出正确的选择。 不过,莫尔索与几乎所有沉思会的小孩一样,看见这位穿着整洁、身材肥胖的情报员都种发自内心的警惕和战栗感。 尽管这群小孩只是会在聚会的时候私底下抱怨两句,但是人人都讨厌他,因为他是个不忠诚的家伙。对待工作不忠诚,对待人也是一样。 但是我需要这样的一个人。 阿古斯的兄长曾经作为凤凰社的成员与食死徒对战,他的舅舅如今藏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小地方替神秘人效忠,至于他本人——这个从不在水盆里洗手的家伙遵循家族的指示站在我面前,为我送上一些模棱两可的情报。 他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在此时此刻,在我还未露出衰败迹象之前,此人会将最大程度的真诚奉上。当然,他的舅舅面对神秘人也一样。他们的眼睛和耳朵是巫师化的录像带,嘴巴是最古老的传声筒。 “赛弗林·林吉的外祖母是个精通诅咒的女巫,或许她的女儿也能够学到几分本事。”我对面前的两人说,“但是,那个女人——路易莎对吗?她留在法国。” “是叫路易莎,她们母女用了同一个名字。”阿古斯鼓动他与斗鸡极为相似的下巴,脸上剃得像戏剧演员同款的胡子一动一动,“不过林吉家如今败了,我听说,他儿子连一双好鞋都没有。” 听到这里,我能够感觉到莫尔索的视线又放在我身上。他想得到什么样的反应? 我面色不变,温声说:“实在可惜,穿着破了的鞋子跑来跑去。阿古斯,替我去街上买一双新鞋送给小林吉先生。” “大人?”他有些惊讶,汗珠在脑门上挂了一会,惶惑地指着自己:“我吗?” “你去巷子尾端的那个店里,告诉店主,买个青年人穿的铁靴子。” 阿古斯见我的话已不可反驳,他只好耷拉着脑袋出门。莫尔索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胖胖的身子挤出门框。 “他要怎么把靴子送出去?”莫尔索说。他不需要我的回答,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出给左右下注的阿古斯的难题。 他跟我说如今林吉已经落魄到连一双好鞋也没有,那我发善心,让他这个敢于说实话的人再去做一件好事,又有何不可呢? 我并不是一个如他以及他背后家族所设想的好糊弄的人。阿古斯对我说了实话,但并非是重要的话。这些老家族——纯血也好,混血也好——只要是在巫师世界里待得够久,就格外渴望能够掌握这个巴掌大的地方。 他们想在掌权人脖子上系住绳子,想代替我们的眼睛,代替我们的手,最后在代替我们的嘴巴。 神秘人是如何知道林吉的谋杀往事的? 不过是这些家伙凑近他耳朵说的悄悄话罢了。 如今,他们也想像敷衍神秘人一样,在我面前设下迷障。用一层又一层的纱障遮住我的眼睛,无限期拉长我与神秘人势均力敌的时间。 一个人、一段往事、一场格外纠结的谋杀——如此种种都是拖延时间的障眼法。他们用它来迷惑神秘人,引导他沉迷一个谁也不知道甚至是不曾发生过的谎言。 或许神秘人想要的有很多,所以他接手了我那擅长弄虚作假的远亲。但是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莫尔索,决斗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没有失败的可能性。”我轻声说,“我需要打破所有的平衡,在此之前,或许我会付出一些代价。” 包括我不忠的生父与可怜的异母兄弟。 “不把计划告诉诺特吗?”他问我。 “不用了。”我说,“他们不愿意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与这些人注定是要站在对立面的。” 我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 这时候的街道真干净啊,早晨那些麻瓜已经扫过一遍,中午,我们巫师又会去再巡视一圈。我不知道另一面的街道是不是也保持这种清洁的状态,毕竟我的窗户不朝向那一面。 “你观察过你的临时办公室朝着的那条街吗?”我问他。 莫尔索站在我边上,想了一会:“我没有时间去看。” 我盯着他工作到蜡黄的脸色,轻笑一声,打开皮夹,将一张很多年之前的照片递给他。 “我记得当时你也想要这张照片。”我将手指按在自己的那张脸上,遮住那个苍白的人像,“真是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莫尔索接过它,“这是......” “——科林,那个小孩应该叫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他吗?”我说,“这张照片要比那些记者拍得好,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记者恨不得让我站在箱子上让他们拍照。” “噢,噢。”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把它留给你。” 过了一会,我又说:“这是我在巫师这里拍过的第一张照片。” 所以,我在回忆过去。当我开启这个只属于我的话题时,莫尔索显然变得更加沉默。他好像早就适应我作为我们两个之中下达命令的那一个而出现。 我是哨子、是权杖、是阔步向前的主人。 是管理机器。 机器不会做出回忆这种行为。 “尽力而行吧,我的朋友。”我对他下达决斗之前的最后一个命令。 莫尔索立刻站直身体,像往常一样。我跟他握手,像往常一样——那是一只软绵绵的,像海绵一样的手,手心都是汗水。随后,又拍拍他的肩膀。 -------------------- 第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