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有真诏书!? 祁延闻声勉强出声道,“朕说过,会将太子之位传于你。” 他这一生说了太多的谎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站在权力的中心很多曾经坚守的是非早已模糊,初心早已被各种欲望吞噬,但最后这一次他勉强做到了。 “对你,对你母妃,我皆有愧,但你母妃临终前的嘱托,朕做到了。” “我母妃……她究竟是如何死的?”祁岁桉哽咽。 “你的舅舅,凌云逼她交出金砂,否则就将你抓去凌云阁训练成杀手,最后亲手将朕杀了,好、好替他们南月报仇。”祁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得不中途停下大口喘气。 “你母妃不肯,为了保护你和大盛,她、她吞毒自尽了。” 那日月妃得知祁岁桉要同祁盈一同出宫赴宴,就决定不再拖延,他不想让祁岁桉看到自己最后的模样,亦不想让他追查真相,于是才见了皇帝,求赐她一死。 祁岁桉心绪巨震,自己苦苦寻求的真相竟是这样! 他不禁想起那日出门前,母妃拉着他的手,托他买南市席家的沙翁和北市的粉粿回来。 原来,是她在故意拖延时间。 “所以,您才要烧尽了绛雪轩,将一切掩埋,断了所有线索,以免我去追查?” “她、怕你成为第二个凌云,终日活在仇恨之中……” 祁岁桉的确想起在山林里的那条岔路口自己中了邪一样,险些选了加入凌云阁做了皇后报仇的工具,重蹈凌云的后辙,原来,他曾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么久,是因为他其实也一直认为自己骨子里就流淌着不伦不类、复仇的血液。 随着解药发挥作用,皇帝祁延恢复了些精神,偏头将目光移向张阑道,“宰相那日之言,朕深思许久,是朕之前错了,为了制衡权术一直打压他,不给他施展抱负的机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爱卿宣旨吧。” 宰相张阑扫视了一眼众人,将圣旨从一个密匣中取出,朗声宣读—— “皇九子祁岁桉,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张阑念完,将圣旨展示于众人之前,然后掀袍跪拜: “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群臣跟随山呼,余音震撼乾坤: “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作者有话说】 感恩陪伴,多谢包容 ◇ 第111章 情终 出了养心殿,经历了心惊胆站的两天一夜,众朝臣皆心绪起伏,久久难平。 大多无心再谈,纷纷散去。 跟随在宰相张阑身后的吏部尚书佘正志,回头望了眼归复平静的重重宫阙,心绪仍在激荡中。 一场权力的更迭就这样未经血雨腥风地悄然落了幕。 “学生不明。”他实在没忍住,开口问步伐稳健的宰相张阑。 张阑已年逾古稀,历经三朝仍稳坐于权力中心。佘正志想知道他是如何提前得知这一切的,又是如何能做到搅弄风云还能全身而退的。 张阑并没有因为他的问话而停下步伐,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到身旁。 佘正志是他的学生,亦这朝堂上为数不多的心志坚定之人,他对他很放心。 佘正志狐疑接过信,展开。 书信上笔迹苍遒有力,似籍蕴着鸿鹄般的千里之志。 信上是关于如何减轻各地赋税以及提高农产力的一些作法,足足十页。 佘正志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条分缕析,语言凝练,且每条政令都层层到位,甚至将落实中易出现的纰漏错处也提前考虑到了,思虑之周全,眼光之长远,看完令人心中惊叹不已。 他合上信,抬眼间已经出了皇宫。 他拉住老师的手臂,迫不及待地问:“这是出自哪位?” 他看完简直像挖到了宝贝一样,双目放光。这届贡生中若要有此等人物,必将成为国之栋梁! 可他翻遍书信和信封也未曾找到落款和署名。 “我也想知道。”张阑眸光沉着望着远处,回忆着。 “约两年前,我便开始收到这样的匿名书信,多是关于各地政令上的一些弊端和亟需改革的地方。我原本以为是某些地方官发泄不满的牢骚,无处可发泄,索性脏水直接泼到我眼前来,但后来渐渐发觉并非如此。 “因为后来的每封信上,这个人明显是开始了对这些问题的思考,除了指出问题,并附上了解决试行的办法,这些办法初看还有些生涩,但渐渐已经鞭辟入里,同你手中这封一样。” “噢,只有一点不同。”张阑补充。 “有何不同?” “之前的每封信字迹缭乱,没有章法,像是个新学写字的稚童。” “可这封信功力深厚,笔劲纯熟。”佘正志心中忽然一亮,“所以此人之间是用笔迹来掩盖身份。那必然是因为他的笔迹一旦示人,就极易被你认出?” 张阑点头,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一个写字如此好看之人,想忽然扮丑也是不易的,想必也要经过日日夜夜的练习。 何人需要如此费劲心机地掩饰身份,同时又对朝政有如此宏大视角的分析。 “我后来叫人跟过一次半夜偷偷送信之人,跟到了一处寺庙。而这最后一封信,此人恢复了他的笔迹,也许就是想告诉我,他无需再隐瞒身份了。” 佘正志震撼地脚步猝然顿住,“所以,这封信是……九殿下写的?” 张阑垂手,也顿下脚步,花白的胡须下露出久违的笑意。 “或许该叫太子殿下。” 他望向天边,朝霞漫天,刺破云层笼在山巅之上,金芒万丈。 他想起他的故友——前太子的太傅,也是后来祁岁桉的老师——方岐山。 “岐山兄,这下你可以泉下安心了。” * 一个月后,陆潇年在宗人府见到了皇后陆菀宁。 自回京以来,陆潇年重新接手了枢密院,与监国新太子一明一暗,合力收拾着皇后留下的残局。 那么多空缺的职位需要补满,那么多的政令需要重颁,还有妄图在其中浑水摸鱼的那么多两端鼠首要等着处理,两个人除了朝堂上处理政务,私下里一直没有时间见面。 福安贵假宣圣旨按律当处死,但祁岁桉念他忠心护主,削名夺姓以布衣之身侍奉在皇帝身侧,并准允了他自己的请求,随帝殉身。 而三皇子在祁延的恳求下留下一命,至死看守皇陵,终生伴一盏枯灯书写大皇子祁琮与凌云的生平旧事。 至于皇后陆菀宁,祁岁桉交由陆潇年亲自处置。 于是,在处理完手头所有亟待解决的麻烦事后,陆潇年来到阴暗闭塞的宗人府,来处理这最后一件。 隔着监囚铁栅,陆潇年望着里面仍是一身雪白囚衣的皇后。 他唤了一声姑母,里面正在闭目打坐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