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 他慢慢地走着,脚步越来越快,忽然前方有了光亮,他毫不犹豫地冲向光明——叶秉烛豁然睁开眼睛! 入目是偏殿床铺的顶帐,上面还绣着他很熟悉的纹样。 他这是,活过来了? 叶秉烛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腔子里的心脏跳动,带起规律的震感。他第一次那么专心地感知自己的身体,感知一呼一吸间,空气拂过鼻尖的触感。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叶秉烛立刻拢好衣领,看向来人——正是照顾他和岳凛起居的小太监小强子。 此时,恰是正午时分,春日暖阳高悬正空,万物生发。 “叶公子,你身体可好吧?”墙子本想直接问他神魂归位有没有不适,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寄居在凡人躯壳里,理应是不知道那些水鬼、神魂之事的。 叶秉烛盯着墙子,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忡,但他很快便恢复过来,正色道:“尚可。” 墙子放心了,只要这人不死,那他就不是白费力气。 “那我走了,小叶子还在外面等我干活。”墙子说着转身欲走。叶秉烛却疾声道:“留步!”他说着想站起身,可一日多的神魂离体让这具身体虚弱异常,他一站起来就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 “哎,你当心别摔了!”墙子上前扶住叶秉烛。自己这么用心救了他,可不能磕坏碰坏了! 叶秉烛反手捏住墙子的胳膊,等到眩晕褪去,便再抬眼认真地打量墙子,眼含疑惑。 “怎么了,是有事要说吗?”墙子追问。 没想到叶秉烛这时却摇摇头,松开墙子:“没事,你,你走吧。” 墙子:“……?” 莫名其妙! 叶秉烛盯着墙子毫不留恋,扬长而去的背影,眉峰低压着,面上并无大的神色,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竟然看到了! 他……他看到了那个救他的妖鬼,就附身在小强子身上。 从小强子推门进屋,到问候自己的身体,再到搀扶自己坐下,都是那个妖鬼在操控身躯! 他,其实就是小强子!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肉眼凡胎,见不到妖鬼。为什么,他竟还能看到那个妖? 是因为他曾经魂魄离体的原因吗?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极度恐惧,不知所措。可经历了落水风波的叶秉烛却不知道为何,心脏极速地跃动着,还伴着几分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激动和……愉悦? 他在高兴什么呢?叶秉烛想起来了,他归位前问的最后一个问题,那妖鬼给的答案是——为了岳凛。 所以他,是对岳凛有其他的情感?除此以外,叶秉烛想不通岳凛还能和一只妖有什么关系。 这种感情是爱慕?小强子为了岳凛才附身到凡人身上,费尽心思来到含凉殿。甚至为了岳凛不伤心,顺道来救自己这个没用的凡人。 叶秉烛的脸色蓦然冷了下来。 他在高兴什么?又不需要别人救! 小强子又到底喜欢岳凛什么? 他其实并不比岳凛差,岳凛可以做到的,他之前只是不屑于去做。如果他去做,只会做得比岳凛更好! “笃笃笃!” 叶秉烛正思绪万千,房门又被敲响了。他知道门外的人一定不是小强子,因为这个妖哪里管人间的秩序,要进门一向是直接闯入。 “进。” 这回来的,正是岳凛。 “叶兄,我听小强子说你醒了,特意来看看。你昏迷了两天一夜,我很担心你。”岳凛说着,却对上了叶秉烛怪异的眼神。 那里面包含的情绪很复杂,如果真要岳凛说……那应该是一种审视的,研判的,比较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睡多了脸部还不协调?眼皮抽筋? 叶秉烛却暗道,好啊,那妖鬼一看自己没事,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岳凛邀功去了。 “怎么了?”岳凛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当初叶秉烛落水,还是受了自己的连累。他为了给漠渎出头,被二皇子的人暗算,没想到被推落水的却是叶秉烛。岳凛有些担心叶秉烛会耿耿于怀,最终伤了感情。毕竟还要住在同一座宫殿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坏了关系可不好。 “无事。”叶秉烛挪开视线,转而又很不在意地说,“你和那个小太监的关系倒好。” 岳凛一头雾水:“啊?” 而此刻,正悠闲地倒在回廊上看云朵的墙子,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第26章 寿辰将近 叶秉烛落水的事,闹出的动静并不小,甚至差点惊动了内宫的总管太监徐嵘。 不过好在最后并没有谁受大伤,此事也就这么草草翻了过去。而叶秉烛回到学苑听讲学时,夫子陈闻道对他都没有那么严苛了,甚至还出言安抚了他几句。 叶秉烛面无表情地受了,心中却在思考一个诡异的问题。他近日发现,自己确实能够看到那个附身在袁强身上的妖鬼——但却不是任何时候。 似乎,只有到了正午之时,他才能短暂地见到妖鬼。而一过了午时一刻,他便恢复了“肉眼凡胎。” 陈闻道对叶秉烛的神游太虚见怪不怪,想到对方才受了委屈,便也没出言责怪,只对其他人说:“诸位在此求学,不仅在学业上要尽心,更须知身旁都是同窗,应互相友爱,不生事端!”陈闻道不仅给他们授课,还总管皇子伴读们的学业,故而语气里带着几分肃然。 二皇子李奕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叶秉烛,心里无所谓地冷笑。那天他们就是冲着叶秉烛去的,为了报在演武场的那一箭之仇。 他是二皇子,未来的皇帝,可并不惧怕整死一个武官的儿子。姓叶的若是死了,倒也就罢了。可惜啊,没有淹死他。不过没关系,李奕璋想,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一定要让叶秉烛知道,敢对他无礼的人,定然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陈闻道并没有注意到少年们之间的恩怨官司,继续道:“这几日,学苑与徐嵘徐掌印商议之后,决定分派一批侍从到学苑,既是助尔等专心向学,也有监督之能。” 此话一出,课室内的少年们顿时面面相觑。 其一,学苑之事应该是内阁与翰林院负责,现如今却落到了徐太监手里。可见现如今前朝的党派之争,阉党的势力已经占尽上风。 其二,他们可都是王宫贵胄之后,身份何等显耀。叫这些太监来监督听学,岂不是自贬身份? 常常跟在李奕璋身后的世家子不屑道:“一群阉人,怎敢来管我们的事情!” 连一向平和持中的岳凛,都认同地暗暗点头。唯有叶秉烛垂眸不言。 在这群公子哥的眼里,人自然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而那些贫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