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清端,鬓边的海棠花金步摇坠在发间,更显雍容。 在墙子的印象里,昭妃一直都是跋扈的,整日里叫嚣着“我可是宣帝最宠爱的昭妃娘娘”,还强行让别人给她行礼。 可现在昭妃娘娘脸上却露出了墙子从未见过的神色。她一向高高挑起的眉头敛着,唇也紧抿,眸中蕴着旁人看不明白的波澜。她的目光所及,是皇极殿内的君王画像。墙子猜她看到了自己生前的丈夫,一时情难自禁,满腹幽情。 “她是谁,你似乎认识?”叶秉烛透过墙子的眼睛,看到了昭妃娘娘。 这也是叶秉烛第一次知道,原来在皇城之中除了人,还有如此多妖鬼。同样的地方,阴阳两面,互不干扰。 “一个徘徊在此,不愿往生的鬼而已。”墙子道。 “人死,若不愿往生,便能滞留人间?” 墙子截然道:“当然不。一般能化身为鬼的,都是阳寿未尽就短折暴毙,又有心愿未了,心怀不甘的。他们用未尽的阳寿之力逗留阴界。若是下场好,说不定能在心愿了了之后投胎,若是下场不好,或许便是湮灭在尘世间了。” 所以,想做鬼的难度也很高。 昭妃不知为何,微微叹了口气,神色落寞而孤寂。她眼波流转,看到了立在廊下的墙子。 墙子见她朱唇轻启,嗓音柔美,婉转动人:“小墙子,见到本宫,还不行礼问安?” 墙子:“……” 登时,墙子便觉得那个熟悉的骄矜傲慢的昭妃又回来了! 昭妃知道现在墙子占据人身,不能光明正大与她说话,她自觉无趣,径直出了皇极殿,背影萧索。 墙子紧随其后。 “其实,本宫有过一个孩子。”昭妃突然道。 墙子一愣,竟从未听昭妃提起过。 “是公主还是……”墙子忍不住问。 昭妃却低头:“我不知道。” 哪里有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性别的呢?瞧这娘当的。 叶秉烛却温言提醒:“别再追问下去了。” 墙子不追问,昭妃自己却继续说:“但我希望是个女儿,女儿多好啊,那么乖。她会很懂事,我连小衣服都给她做好了,连名字都给她起好了……”可惜,她从未见过她的孩子一眼。 一眼都没有。 原来昭妃还有这样的往事,平日里她总说自己生前受万千宠爱,墙子还奇怪万千宠爱的人怎么会有执念难了,落魄地游荡在阴界。 但困在这世间的鬼,谁没有个伤心往事呢? 第51章 朝贺参拜 三月望日,祭祀大典。 卯时,宫门开,群臣朝拜。四海列国的使臣于太和门外鱼贯而入,步入这煌煌宫阙,感受天朝的皇家气象。此中,大部分都是来自于西域。这些鬈发碧眼的番邦人,手持贺寿的贡礼,身着自己国家最隆重的礼服,步入历来强大的绥朝的殿堂。他们都屏息持气,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行差踏错,便给自己的国家丢了脸面。 今日,皇帝李叡会在太和门接受群臣朝拜,然后转入皇极殿主持祭祀典礼,最后与众人到撷宝殿欢饮庆祝。 几乎整个皇城都调动了起来,金甲携剑的护卫更是处处巡视,目光如炬一般,叫任何有不轨之心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盛事,没有人不想凑热闹。便是阴面的妖鬼也纷纷往太和殿凑,若是能瞧见那人间帝王,即便被帝王之气灼伤也是值得的。 墙子跟在叶秉烛身后,默默地挤在人群中。 因为他昨天的事情惹怒了陈懈,这太监免了他的一切事务。这或许对于袁引来说会是灭顶之灾,但墙子看来,他乐得清闲。 不过,热闹,尤其是这种难见的热闹,墙子还是想凑一凑的。 叶秉烛看穿了墙子的心思,主动提道:“我作为皇子伴读和边关将领之子,有观礼的资格,也可以带一个随从。你若是想去,便与我一道。” 墙子也不和他客气,欣然而行。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天际泛着鱼肚白,但太阳却还未升起。众人肃穆地立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屏息静待,无一人敢高声喧哗。金甲禁军三步一岗,面上都罩着黄金塑成的面具,威严肃立。几个绯红制服,品级较高的太监立在汉白玉的高阶之上,宫殿之前,又有宫廷乐师静静地候在一旁。 忽然,一个身形高挑瘦削的紫色身影从殿后走出,仰首阔步,直走到台阶之前,俯视众臣。 徐嵘。 众人仰头瞧着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宦官,有人心中不服,有人心中畏惧,有人心中向往。但不管是不服、畏惧还是向往,面上的神色都是同样的敬畏和崇仰。 唯有一人不屑地重哼一声。 众人看去,敢如此大胆的,不是北戎的大王子漠瀚,又是谁? 漠瀚位列众使臣之首,身形高大如山一般。而在漠瀚身后,站着大氅锦衣的池安。 在外国使臣的另一列,是大绥的朝臣。其中有人对漠瀚的不敬怒目而视,但更多的则充耳不闻,熟若无睹。朝臣之首,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的曲和大人手持笏板,目不斜视,没人看得出他的喜怒。 墙子、叶秉烛与学苑众人站在一处,有意思的是,北戎质子漠渎也在其中。此处虽离臣子们有些距离,但墙子耳聪目明,将那边的热闹瞧得清清楚楚。 此时,皇极殿前,忽然转出一列身着华服的仪仗,几个道士紧随其后,为首的就是池安的师兄法华荧。而在法华荧的小徒弟图南之后,便是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真龙天子的气运,让在场的妖鬼无不侧目。 在皇帝身边站定的法华荧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池安,想到前些日子此人和妖鬼大闹观星台,还抢夺走了混元鼎,他心中不甘就翻腾起来。但眼下不是时候,等到宴会的时候,人多混乱,他自有办法收拾池安! 池安对上法华荧满是戾气的目光,猜想到了对方所想,拉紧自己的大氅,又竟微微挑眉,回以一个挑衅的微笑。 暗潮涌动。 司礼监掌印太监徐嵘肃立在玉阶上,朗声道:“大绥皇帝驾到,参拜——” “吾皇万岁——” 众人闻言,臣子们立刻便跪地行礼,山呼万岁。墙子见叶秉烛已经跪倒,秉持着“入乡随俗”的原则,也屈膝点地。 拜人王,也不算亏。 来访的使者们有的屈膝跪拜如那些朝臣一般,有的则只按照自己国家的礼节行礼。譬如漠瀚,他一脸倨傲,双目直视皇帝的面庞,不过将右手握成拳,按在胸口的位置,微一俯身便快速站直了身子,轻轻扬着下巴。 这个倨傲的年轻人,身后是他足以与大绥朝分庭抗礼的北戎,他自然有倨傲的资本。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朝臣,西域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