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出许多烟灰,她大笑不止:“你说呢?人心只有一颗,这么多个人喜欢得过来吗?” 汤可林再扒一口饭,“那你喜欢哪个?” 王玉芳弯起那双媚眼看他,含糊道:“我自己。” 汤可林若有所思,好像懂了,也好像没懂,不再言语。 等男孩把碗盘吃得一粒米不剩,清盘了。王玉芳的烟也抽尽了,她将手臂搭上桌面,探身说:“汤汤,饿的时候可以来姨妈家吃顿饭,但姨妈家太小,没地方给你住。” 汤可林擦嘴的手一顿,攥紧纸团憋出一句话:“我不识路。” 女人起身套上大衣,“我教你去搭车。” 汤可林紧盯着沙发椅,不动身。王玉芳打开门,站在半明半暗的楼道看他:“走吧。” 两人沿着寂静的街道行走约八分钟,来到一个公交车站,王玉芳教他认清路线牌—— “一会儿你就搭这辆‘86路’,你看咱们这里是石湖市场,你要坐十八站,在东福路这个站点下车,下车后你该知道怎么走了。那个站点在你家小区附近的小卖铺旁边。不要开小差,错过这趟末班车就没法回家了,忘记在哪下车就问司机和叔叔阿姨,记住了吗?” 王玉芳再给他讲一遍路线,直至看到汤可林点头了,她才把一枚“一元”硬币放他手心,摸了摸他的头。 “拜啦!”女人挥手离开,没有回头。 汤可林看着女人慢慢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与早上的情景相差无几。经历这一趟夜游,汤可林总结出两点:一是乖乖待在原地会被人抛下;二是零花钱不要乱花,要攒起来,否则连回家这一块钱都拿不出手。 兴许他今天真不该出门,生日这天他被养母抛下,再被亲生母亲送走,连那纸风车都离他而去,他什么都抓不住。 他低头看向那枚硬币,正面是字,背面是花,汤可林明白一旦车到站,无论哪面都不属于他。 晚风再起,末班车到站,汤可林跟随两位一同等车的大人上车,司机拦住他,指着竖杆上的一米二免票刻度线:“站那看看。” 汤可林佝偻着背挨过去。 司机快速瞟一眼,挥挥手,“没到个儿,进去吧。” 晚上九点五十分,汤可林攥着那枚硬币乘上回家的班车,冷硬的钱币硌着手心,这是他今天唯一抓住的东西。 红日当空。 汤可林抬手挡了下日光,发觉手心空空,哪有硬币。一股时间错乱的恍惚感涌上心头,他撑起身看手机,睡到将近中午了,头昏脑涨,距离婚礼那场闹剧已过三天,今天是他亲生母亲的忌日。 难怪来托梦,看来是没钱花了。汤可林轻笑一声,翻身下床。 微风徐徐,墓园里冷清寂静,汤可林不紧不慢来到王玉芳坟前,默默地清洗坟墓,前不久才清理过,总体来说还算干净。 基本流程走完,汤可林蹲在墓碑前不知该对他亲妈说什么,他对两个妈都没有太偏激的感情,不爱,也谈不上恨。虽说两个都不待见他,让他伤过心,但一个收养他三十年,一个在他困顿时伸出援手,让他至今仍健康地苟活着,至于爱与不爱这种精神上的追求,他不勉强两个畸形关系里的受害者,逼着谁去体谅谁都是种残忍。 思来想去,汤可林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在坟墓边上,“还你。” 不小心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汤可林“嗖”地缩回手,探头一看——只是一颗光泽透亮的玉石。 汤可林拿着翻来覆去地把玩,突然低声笑了。 又拜他爸又拜他妈,四舍五入等于拜父母,他只见过孩子带相好见父母,没见过相好自顾自上门的。来就算了,压块石头在他妈坟上,好像在下马威,拿块镇妖石镇住他们母子俩的邪性似的,我愿意,我妈还不愿意呢。 汤可林抬眼,他妈只是在照片里笑,笑得瘆人。 他两股战战起身,把玉石往上一抛,再接住,冷硬的玉块硌着手心,和硬币一样的触感。 第40章 40反骨 傍晚时分,晚霞猩红。 章寻做完实验去上厕所,看见办公室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他收拾完也准备离开。刚踏出门,他余光瞥见王浩一在走廊尽头抽烟,这高大的男人此时有些佝偻,怔怔地望着廊外的银杏树。章寻站在远处观察他许久,朝他走去。 “给我一根。” 王浩一往旁边瞄一眼,错开目光,朝盆栽弹了弹烟灰,继续抽自己的烟,“你又不会抽,别浪费我的烟。”章寻嘴角一扬,没占他便宜,将手插进衣兜里与他一同看那棵银杏树。 五月,银杏染上初夏的葱茏,像绿色的扇贝挂满树梢,风一吹,树叶如风铃发出悠扬的余音。 一声叹息混在烟雾中从王浩一嘴里飘出来,被章寻捕捉到了。他盯着那抹白雾沉思半刻,不再以师兄的身份站在这,只是作为朋友询问道:“嫂子什么时候生?” 那烟头的火星子黯淡几分,王浩一不言,喉间溢出一道轻笑,听着没有实感。章寻感觉不对劲,一瞬不瞬地端详他,王浩一视若无睹,抽完一根烟从烟盒里掏出最后一根,烟盒空了,垃圾桶顶的烟灰缸全是零乱的烟头。章寻抬手搭在他肩上,喊他的名字。 “和我讲讲。” 王浩一抿唇,丝缕的烟雾从鼻子喷出来,他呵了一声,自嘲道:“你提醒我了,我还有孩子,我孩子七月就出生,孩子他爹连七月都不知捱不捱的到。” 章寻皱起眉,“你干嘛你?” “我干嘛我?我论文又被卡了,那老头就是觉得我好欺负,为了留着我这苦力给他做横项,偏不给我投论文,发邮件不搭理我,一搭理就给我挑各种刺。他大爷的他要做的这些项目和我毕业论文有啥关系?!我已经延毕一年了,我今年好不容易把论文写完也不让我毕业,再延毕我就三十岁,我三十岁还只能拿一千块补贴过日子,我喝西北风就算了,我家人呢?难道我孩子一出生就让他活活饿死吗?” 王浩一狠吸一口烟,咳了咳:“我当初考上大学,我们村长还搁村门口拉横幅——‘热烈祝贺本村王浩一金榜题名’。我现在都没脸回去了,你说我读这么久的书,既读不出名头,也挣不来几个钢镚儿,我继续下去还有意思吗?我们村的王熊卖煎饼都挣了两套房,我连给我孩子买罐好点的奶粉都要犹豫,干脆他叫一、我叫熊算了,指不定我下次回村,那横幅就拉在我家门口,写‘王家狗熊无颜见江东父老’。” 章寻见他咳嗽得厉害,抢过他的烟,“别抽了。” “我就抽,我剩这点乐趣都不让我做?”王浩一抢回来,“让我读书改变命运,我读了;让我三十岁前成家,我成了;让我立业,我连毕个业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