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楚祯将小七的衣物,埋在了楚家陵墓。 “小七他……本是富家少爷,却因战争家破人亡,从小跟着我。那条塞进阿道玑口中的手臂,是小七自己砍断的。他说他恨栾国,想要保护能保护我的顾都尉。” 夏侯虞听罢,便明了了。他帮楚祯将小七的衣物整齐放在衣冠冢内,后埋上土。 第三件事,楚祯知道父亲交给了夏侯虞一袋山楂种。 “我们种在你的西郊小院罢。” “镇北侯嘱咐要种在楚府,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们一起……” 楚祯打断了夏侯虞:“就种在你这里罢,我……” 楚祯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口中鲜血喷溅在泥土之中。 他感觉四肢发麻,酸软无力,心口处一直隐隐泛着难忍的疼痛,只能强撑着坐在庭院内的摇椅上。 “好。”夏侯虞未追问原因。 夏侯虞说动便动,挖好坑,将种子递到楚祯面前,让他亲手播撒种子,却发现,楚祯直直看向前方,并未有一丝反应。 夏侯虞心脏一紧,伸出手在楚祯面前晃了晃,依旧没有回应、 “飞飞……飞飞?” 楚祯好似与世隔绝,亦听不见夏侯虞一丝声音。 夏侯虞手握山楂种,静默低头看着无知无觉的楚祯。 许是太久没有听到夏侯虞的声音,楚祯疑道:“净舟?好了吗?” “好了。”夏侯虞回答。 “净舟?” “我在。” “虞净舟?你在吗?” “楚飞飞,我在。” “虞净舟!你在哪!” 楚祯急了,连忙站起身,却已无力再站起,站起的一瞬便向前扑倒,不出意外栽入坚实的怀抱。 “净舟?你……” 话未问完,楚祯的头开始剧痛,他发觉自己的记忆在慢慢流失。 “净舟!虞净舟!你说句话!你说话!你叫我!” “飞飞、飞飞、飞飞……” 楚祯叫了几声净舟,夏侯虞便答了几声“飞飞”。 只是夏侯虞自始至终低着头,不再看向楚祯。 “怎么办……” 楚祯第一次流露出无助的语气,夏侯虞猛地抬头。 自从落红复发开始,楚祯从未在夏侯虞面前表现过害怕,甚至问夏侯虞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净舟,我好像在遗忘你……我不要……我不要不记得你!求你,净舟,求你……杀了我……” 我宁愿此刻就死去,也不愿忘记与你相识后的一点一滴。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 ==================== # 第二卷 风云变 ==================== 第36章 可忘 长安的气候春秋干热,夏季潮湿,冬季干冷。 十一岁那年,刚回长安的楚祯便对小七曾说,长安养贵人不养闲人。 那时的小七不解地问:“少爷不就是贵人?” 楚祯轻笑摇头,未解答小七。如今倒是只剩他这个闲人活着。 自从楚祯开始真正慢慢失去记忆开始,他的身边便再没了夏侯虞的身影。 唯独在他眼前晃的,不是视他如心头肉的父亲,也不是岑姨娘或是楚祺。是那个曾经“背叛”了他的夏侯般。 细思,若夏侯虞未真正离他而去,如今能托付的,确实也只有夏侯般一人。 过去二十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幼时玩伴,脸上没了曾经的笑容,令楚祯好不习惯。 虽然他的记忆失去了七七八八,但面前的人姓甚名谁,却也还有模糊的印象。 “喂!外面可下雪了?”楚祯问道。 “嗯,下了。”夏侯般的声音闷闷的。 楚祯嗅了嗅鼻子,猛吸了一口。 “下的看来还挺大,好凉。”说罢,楚祯咯咯笑。 夏侯般未再应声,坐在床边向外看。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鹅毛大的雪片哗啦啦飘下,不用闻的,也能看见雪下的有多大。 夏侯般回头,看向躺在床上,不忘翘着二郎腿的楚祯,不由得想到了曾在乐怡船的楚祯,也是这般的恣意潇洒。 那时的潇洒,是对自己将死命运的堕落,如今的洒脱,却是对身边人的最后宽慰。 夏侯般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哎?你染了风寒?” “没。”夏侯般连忙否认。 “你说……”楚祯蹙起了眉,“托你照顾我的那人叫什么来着?” “虞净舟。” 这是夏侯般今日第十二次回答楚祯这个问题。 “对对,姓虞。” “你……”夏侯般犹犹豫豫,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记得啊!”楚祯立刻答道。 夏侯般等待着楚祯接下来的回答,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骗子……”夏侯般带上了哭腔。 “你别哭啊,我知道你是谁,张三李四王五……无论你的名字是什么,你都是我幼年最好的朋友。” 夏侯般不开口。 楚祯心中大喊坏了坏了,连忙继续解释:“我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名姓,却依稀记得身边爱我的父亲、弟弟,甚至不那么爱我的姨娘。当然还有你与净舟。名姓似乎,也并无那么重要。” “不重要吗?”夏侯虞问,“那为何,你数次问我,护你周全之人的名姓?” 楚祯心尖一缩,肌肤战栗,久久不能言语。 慌乱中,楚祯向腰间无意识摸去,触及一片温热。他仔细摩挲,是一块冰冷的玉佩。 它冰冷坚硬,上面还能摸出些许不平,似是什么洒在上面经过许久的干涸。 楚祯嗅了嗅手指,是血。 他犹然记得,这块玉佩是有另一半的。 而这对玉佩属于两人,其中一块属于他自己,另一块——也就是这枚带血的……他只能回忆起模糊的身影。这身影忽大忽小,忽年少忽年长,怎样思索,终是忆不起来。 忆着忆着,楚祯的头倏然剧痛,这一痛,更多的事物在抽离。 夏侯般见楚祯不对劲,立刻掰正楚祯的身体,大喊:“别想了!别想了!我不该问的!楚祯!” “楚祯……” 楚祯迷茫睁眼,半晌,嘴角微勾,道:“我似是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夏侯般的心刚落下,不解问道。 楚祯虽能看见些许光亮,但眼前却已不甚清晰了。 楚祯唯独能费力瞧出的,是眼前的夏侯般皱成包子的神态。他噗嗤笑出声。 “乐怡船你可有法子上去?”楚祯问道。 夏侯般一脸莫名其妙:“曾经都是我求着你带我……” 夏侯般登时住了嘴,因为他看见了楚祯狡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