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昼明一进内室,周遭稳婆都纷纷惊异地停了动作,面面相觑。 有人打着胆子想上前劝他出去,可脚步才动,便听他哑声道:“别理会我,你们继续。” 稳婆们没有碧绡的胆子,犹豫片刻,皆诺诺应声,依言照做。 听见声音的瞬间,容因便转过头。 少女鸦发被打湿,委顿地贴在颊边,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顺着柔美的侧脸滑入下颌,再坠落,洇湿锦被。 明明腹中已然翻江倒海,可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后,却还是努力咽回那些涌到唇边的痛呼,断断续续道:“祁昼明,我没事,你、你别怕……” 每每来月事,腹痛难忍时都要窝在他怀里娇声叫痛的人,此刻却还忍着剜肉拆骨般的疼,让他别怕。 祁昼明闻言,黑沉沉的眸中卷起晦暗的阴云。 头一次,他顾不上其他,在人前哭了。 他可真是,踩了狗屎运,遇到这么好的小夫人。 一刻钟后,英明神武的摄政王殿下终究还是被请出了寝殿。 原因无他—— 稳婆嫌他碍事,却又不敢同他说,私下寻了碧绡。 这么长时日下来,碧绡早已不怕他,知道他将容因的安危看得更重,当下便直言他杵在这里碍事,毫不客气地将他赶了出来。 祁昼明才出寝殿,便见小奶团子攥着两只小手,眼巴巴地往里瞧。 见他出来,忙扑上来问:“父亲,母亲如何了?妹妹出来了没?” 他只不过比父亲迟一点知道消息,赶来明华宫时,碧绡姑姑便已拦在殿外不许任何人进了。 原以为他要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在殿外干巴巴地等,没想到不多时父亲竟也被赶出来了。 看来碧绡姑姑可真是一视同仁,谁都不留情面啊。 祁昼明摇了摇头,却并未开口说话。 小奶团子这才惊诧地发现,他脸色苍白,眼眶竟也通红。 顿时讷讷不敢再问。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近四个时辰。 孙添命人送来饭菜,可父子两人的全部心神都拴在了内殿,谁都没尝一口。 后来小奶团子撑不住,也只用了两块糕点。 期间寝殿里时不时传来猫儿般细弱的哭声,祁昼明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可想起碧绡说他进去只会添乱,又生生忍住,只是一直死死盯着寝殿的方向,下颌紧绷,骨节攥得发白。 昭宁才转过露台,行至廊下,骤然便听见一声清亮的啼哭。 脚步一滞,接着提起裙摆匆匆向殿中跑去。 稳婆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快步走出寝殿,脸上满是喜色。 谁知还未等她道出一个字来,忽觉身边掠过一阵凉风,她下意识转头去瞧,只见一道颀长身影大步流星地朝寝殿走去,不是那位摄政王是谁? 她笑脸一僵,做了这么多年稳婆,头一次在这个时候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幸好,紧接着便有一道稚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是弟弟还是妹妹?应当是妹妹吧?” 稳婆看清他身份,忙恭恭敬敬道:“回陛下,是位小千金。” “太好了”,祁承懿上前看了一眼,欢欣雀跃地抚掌而笑。 稳婆满肚子恭维的话,见他欢喜,正要张口,然而下一刻便听他嘱咐道:“你照顾好她,我进去瞧瞧母亲。” 说完,转身一溜烟跑进了寝殿。 转眼间,偌大的殿中,只余下她和孙添两人面面相觑。 昭宁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 她愕然问:“人呢?” 这么大的事,祁昼明和她那大侄儿不可能不在,可此刻稳婆在外头抱着孩子,能顶事的只剩孙添一个。 孙添木木地答道:“进去了……” 昭宁怔了怔,轻叹一声,转头看向襁褓中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小囡囡,示意稳婆将她放到自己怀中:“唉,小可怜儿,你父亲和兄长都不理你,昭宁姑姑理你。来日你可别忘了,昭宁姑姑才是头一个抱你的人。” * 祁昼明进来时,碧绡正用帕子浸了温水替容因擦脸。 见他进来,起身退到一旁,轻声说:“夫人累极,睡过去了。” 祁昼明微微颔首,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 碧绡回头看了眼容因苍白的面色:“那奴婢去给夫人准备些吃食。” 见他颔首,转身悄然离去。 祁承懿进来时,殿中的稳婆和侍女皆已离开,打眼望去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他正纳罕为何听不见祁昼明与容因的说话声,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见自己那向来面色冷淡的父亲大人竟动作极其温柔地抚着容因的脸,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小奶团子怔了怔,愣神片刻,脸蛋儿瞬间涨得通红。 这些大人可真是的,成天就爱做这些羞羞的事,真搞不懂! 一边想着,他又偷偷瞄了眼容因的睡颜,确认她无事,这才转头蹑手蹑脚地离开。 * 容因于祁昼明温热的怀抱中醒来时,已是深夜。 细雨拍窗,淅淅沥沥,下了整日竟仍旧未止。 容因转眸看向祁昼明,他似乎是想将她抱在怀里,却又怕碰到她,因此只虚虚将她揽住,且约莫是本不打算睡过去的,此刻还半靠在床梃上。 容因本想扯一扯他衣袖,将他叫醒,却发现浑身上下酸软至极,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力。 遂哑声唤他。 她喉咙干涩,声音轻且低哑,一连叫了几声,祁昼明倏然睁开眼。 “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我去叫太医来。”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容因叫住。 小夫人眼角眉梢都噙着笑:“我没事,你别担心。如今夜已深了,莫要再惊扰旁人了。” 她是真的没事,起初确然痛得厉害,可后来真到该用力时,那孩子却乖的很,自己配合着她铆足劲了劲地挣扎着出来。 想到这儿,容因突然疑惑道:“祁昼明,孩子呢?” 孩子出来后,她只听稳婆说了声是个女儿,想着倒是遂了那父子俩的心意,便疲累至极,沉沉睡去,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祁昼明一怔,难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清咳一声:“……我去唤碧绡来,她兴许知道。正好也一道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说完,匆匆离去。 容因竟从他的背影中,读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时间只觉得好笑。 可很快,又想起他是因为紧张自己,才连一直满心满眼盼着的小囡囡都忘了,心尖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一刻钟后,祁昼明回来,身后除却碧绡,却还跟着数人。 有手捧漆盘的宫女,夹杂在人堆里因为个子吃了亏而不甚显眼的小奶团子,还有一个